&ldo;她就是好事。&rdo;榆溪背后笑道,终究传进了她耳朵里。&ldo;可是现在能干了,圆融多了。老练了。&rdo;
他决不会疑心她和侯爷有什么,侯爷的年纪太大了。侯爷的儿子是珊瑚的表侄,又比她小了六岁。表侄也还是侄子。姑侄相恋是乱伦,几乎和母子乱伦一样。谁也不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大家都信任她。
&ldo;大家开口闭口说的都是你,从来不说我。&rdo;她曾向露说,几乎透着怅望。
侯爷夫人也什么都不觉察到。真觉察了,她也藏不住。难道是佣人?他晚上回家晚,电话又多?楼下是不是闲言闲语的?不然何干怎么冷冷的?琵琶去看她,她又想了起来。
&ldo;我在想,怎么何干对我就不像对你一样。&rdo;她忽然道,&ldo;她也是看我长大的。&rdo;
&ldo;她是爸爸的阿妈,不是姑姑的。&rdo;
&ldo;她也照顾我,我的阿妈太老了。&rdo;
&ldo;姑姑怎么知道她对你不一样?&rdo;
&ldo;嗳,看得出来。&rdo;
你老取笑她,对她又没有用处,琵琶心里想。然而一论及情爱,她对姑姑就有保护欲。
&ldo;也许是像人家疼儿子总不及疼孙子一样。&rdo;她道,&ldo;人老了就喜欢小孩子。我就像她的孙女。&rdo;
&ldo;大概吧,不知道。&rdo;珊瑚不像服气了。
每晚何干都到琵琶房里fèngfèng补补,陪她读书画画,只有头顶一盏昏黄的灯,两人围坐在正中的桌边,围炉一样。何干打盹,琵琶画她。她的头垂在胸口,变得很大,露出光闪闪的秃顶,稀疏的银白头发紧紧往后梳。灯下,秀气的脸部的骨架,秀气的嘴唇,稀稀的眉毛睫毛褪了颜色。阴影浓淡透视看得琵琶出神,仿佛是她发明出来的。
&ldo;何干你看我画的你。&rdo;
&ldo;我是这个样?&rdo;何干愉快的说,&ldo;丑相。睡死了,怎么睡着了。&rdo;
琵琶上床后她送热水袋来,桠进被窝里。两只手像老树皮,刮着琵琶的脚。琵琶把脚搁在法兰绒布套着的热水袋上,世上唯一的温暖,心里一阵哀痛。
&ldo;我今天上街。&rdo;何干有天晚上向她说,&ldo;给客人买蛋糕。大家都忙,要我去。靠近静安寺那儿的电车站有个老叫化子,给了她两毛钱。我跟自己说,将来可别像她一样啊。人老了可怜啊,要做叫化子。&rdo;
&ldo;不会的。&rdo;琵琶抗声说,愕然笑笑。&ldo;你怎么会这么想?&rdo;
何干不作声。
琵琶回头看书,何干也拿起针线,突然又大声说:&ldo;何干要做老叫化子了。&rdo;从不这么激动过。
&ldo;怎么会呢?&rdo;琵琶忙笑道,&ldo;除非‐‐&rdo;除非她自己要走,她父亲是不会让她走的,琵琶正想这么说,仿佛她父亲靠得住。末了改口道:&ldo;不会的。&rdo;仍是挂着极乏的笑。&ldo;不会的。&rdo;
何干仍是不作声。琵琶心焦的钉着她fèng衣服。想不出能说什么,不了解几句承诺就够了,不管听起来有多孩子气。她会养何干。过两年她就大了,何干就不用担心了。可是琵琶忘了怎么承诺。小时候她说长大了给何干买皮子,小时候她对将来更有把握。她可以察觉到何干背后那块辽阔的土地,总是等着要钱,她筋疲力竭的儿子女儿,他们的信像蝗虫一样飞来。比起空手回家,什么都好。能不回去,荣珠怎么对她都可以忍。她怕死了被辞歇回家,竟然想到留在城里乞讨,继续寄钱回去。
琵琶从没想过从她父亲那里继承财产。父母是不会衰老死亡的。他们得天独厚,纵使不是永保青春,至少也是永保中年。去看珊瑚,她问起打官司的事,也只因为是姑姑正在做的一件事情。回家来从不听见提起打官司的事。
&ldo;我们有胜算。&rdo;珊瑚道,&ldo;这些事当然说不准。&rdo;
&ldo;开庭了吗?&rdo;
&ldo;开了,现在说什么还太早,下一庭是五月。&rdo;
&ldo;大爷也去了?&rdo;
&ldo;没有去,只他的律师去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