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流芳想了想,道:“你说的对,不过你现在这是在做梦,这是你的梦里,你醒了就会发现真实的世界里有很多人,很热闹,不像这里这样子。”
简流芳试探着季右图这个人格的反应,这个人格面无表情,一点也没有被他的话所影响,他失望地眨了眨眼。
季右图的人格道:“这就是我的世界,出不去。”
简流芳愣住。
遥远的记忆再次被打开,他家与季家比邻,他的家中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许多亲戚朋友,对他来说,家里的人对他疼爱有加,他家的小洋房就是天底下最温暖的地方。
而季家,季右图也有父母亲戚,可那里却是困住季右图的地狱,季右图,出不去。
他们第一次认识的那次,季右图试图爬墙逃家,可最终也没有成功,那天的后来,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被一个如野兽般的男人怒吼声打断,季右图最终被人从树上拽了下去,围墙阻隔了两个世界,简流芳被吓坏了,叼着苹果跑回了家。最后,他家隔壁来了救护车,听说是他家的孩子贪玩从树上掉了下来受了伤。可是简流芳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季右图没有贪玩,也没有从树上掉下去,他是被人拽下去的。
简流芳作为一个单纯的邻居开始可怜眼前这个人。
“能出去的!”简流芳握住他的肩膀,两人四目相对,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中传递过去坚定的神色,“你要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好吗?一定可以出去的,你的世界现在多了我不是吗?以后还会多更多的人。”
说完的同时,简流芳又想一种可能,心里有些后悔,如果这个人格一直自我厌弃,一路寻死,最终自己消失了,对季右图来说也是个好事,他现在这般鼓励人家,万一人家不想死了,跑去和季右图争夺人格主导权就糟了。
但无论如何,简流芳无法用一种恶意的情绪,让人家消失,他还是希望这个人格,以及其他人格,能够自然而然地消失,或是融合。
第9章第9章
“你后悔了。”
季右图的人格眼中原就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神彩,在简流芳脑海中念头流转的下一瞬间就再次消失了。
都说看不见的人听觉更加灵敏,内向的人对旁人的感情变化更敏感,季右图这个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格显然就是在这个范畴之中。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以外的唯一活人些微的心理变化,被他察觉得一清二楚。
“没……”简流芳下意识要否认,但一看到季右图人格的眼神就停了下来。在他这个人格面前用言语来修饰没有用,他只认定自己看到的东西。于是,简流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坦率一些,“我并不是后悔,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还没有想清楚,所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要误会。”
“是关于季右图吧。”季右图的人格转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与人对视时,看起来幽深得吓人。
简流芳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从围墙上一头栽下去。
“你竟然知道季右图!”
“当然知道。”季右图的人格说道,“每个‘人’都知道他。”
简流芳恍然,在对方语气偏强的那个“人”字上,可以推断出,季右图的每一个人格竟然都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然你们都知道季右图的存在,那你们也一定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吧?”简流芳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了对方敏感的神经。
“我们就是他的病。”
季右图的人格说得平淡无奇,简流芳听得心中直跳。
“那……”想了想,简流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能不能救他?”
季右图的人格看他,然后抬头透过树枝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说:“死与活有什么区别?他比我更不想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你不需要救他。”
“怎么会!”别人不知道,但是简流芳清楚,季右图的做法和留下的遗书,就是想他救他!视线再次落在季右图人格的脸上,他小心措辞,“先不说季右图需不需要我去救他,你……你知道自己是他的人格中的一个,既然你不想活了,你为什么不能成全他救他?”
坐在树枝上的男人静静地看着天空,仿佛看成了一座雕塑,仿佛与大树融为了一体,仿佛被这个死寂的世界同化了。
时间过去许久,久到简流芳差点以为这个人格再次缩回了自己的保护壳里,再也不会说一个字,耳朵里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
季右图的人格保持着仰坐的姿势,说:“假如,你是一条蚯蚓,被砍成三段变成了三条,你掌握了其中一条的身体,有自己的思维,你觉得你和其他的两条还是同一条吗?再如果其中一条告诉你,它才是主体,你会放弃自己的灵智与它融合,变回原来那条吗?”
好像……的确不是了,也不想融合回去!
啊呸呸呸!他怎么被带过去了,他是来“治疗”这些人格的!
简流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沉默了片刻,他开口道了歉:“对不起,是我理所当然了,我不该把你当成季右图的一部分来看待……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简流芳,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缓缓地,季右图的人格收回仰视的目光,转头看向简流芳,嘴里吐出一个字:“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