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埋着头哭。洪喜便坐在旁边看我哭。他说,哭吧,哭完了,这事也就过去了。天下的男人果然都是没心没肺的王八蛋。
我哭得差不多了,去洗手间洗脸,已经快三点。于是问他:&ldo;你在外面多久了?&rdo;
&ldo;没多久,反正该听的都听到了。&rdo;
&ldo;也就是说,&rdo;我顿了顿,&ldo;你都知道了?&rdo;
&ldo;如果你是说我爸的事情,是。&rdo;
我一时语塞,怕他问何时知道这件事,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他,只好率先发问:&ldo;这么晚,你怎么想起找我?&rdo;
他双手托腮:&ldo;你要不要听听水叔叔讲给我的版本?&rdo;
看来水橫流自己忍不住,已经跟他坦承了真实身份,父子相认了?
&ldo;好啊,你说。&rdo;
他点着一根烟,嘴里吐出一个个烟圈,自洪姨某个吸烟的朋友得了肺癌,从发现确诊到去世,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洪姨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他戒烟后,多少年没见他抽。
桌上的烟灰缸渐渐堆满散乱的烟蒂,他夹住最后一根烟別在耳后,没几秒又压在鼻子底下闻。
&ldo;今天下午法院通知我,我和大户爸的事情已经查清楚,没什么问题。因为之前停工很久,需要商量的事情太多。打水叔电话……&rdo;看来他还没习惯水横流的真实身份,继续叫水叔叔不合适,叫爸又别扭。
想了想,只好说&ldo;他&rdo;。
&ldo;打他电话一直关机,只好开车去他家。刚好看到他和湛澈站在大门口,好像在激烈地吵什么。他见到我格外慌乱,半威胁半讨好地摆脱掉湛澈,逃也似的拉我进他家……&rdo;
他居然先见的水横流,才来找的我。
&ldo;他说,洪喜,本来想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不过,既然你今天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其实,我,我是你爸洪一响。&rdo;
这撞日撞得……也太突然了些。
他将敞开蓝色羽绒服外套的拉链拉至颈间,脸上浮起疲倦的苦笑,&ldo;我整个人跟电脑死机似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后来的故事他讲得太快,大半辈子的生活几分钟就匆匆交代完毕,我打个比方,&rdo;他说,&ldo;感觉像是路边的小孩,边走边玩,只是单纯地想打个哈欠,冷不防走过一人,往嘴里没完没了地强行扔包子,扔完不了也不说原因,只管走他自己的路。&rdo;
&ldo;呃……&rdo;
这是什么破烂比喻。男人的表达方式真是不敢恭维。
&ldo;现在我不知道是要被包子撑死,还是噎死……&rdo;
是啊,你只是单纯地想打个哈欠而已。我哭笑不得,有太多疑问想问清楚,但比这些疑问更重要的,是要照顾他的心情。
&ldo;我明白我明白,&rdo;我抓着他的手,&ldo;洪喜,我知道的。有什么事情,就像你安慰我时说的,如心别怕,我在。那么洪喜,别慌,我在。&rdo;
他感激地看着我,点燃最后那支烟,吐出一团团白色的烟圈,那烟圈袅袅上升又悠然落下、消散。
终于,他开始转述洪一响说给他听的整个故事‐‐
洪一响改名&ldo;水横流&rdo;,是有所指的,配上他原来的姓,正是&ldo;洪水横流&rdo;。不知道这老头,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事情,总希望自己霸气再霸气些。
他的故事版本,是这样的‐‐
当年合伙人卷款逃跑后,他被债主堵着要债,甚至追杀,整日里东躲西逃,南下到了福州。打工的人里他认识了一个&ldo;蛇头&rdo;,他被说得动了心,交出身上仅有的三万块钱跟随大家登上远洋货轮,途经十几个国家,安哥拉、西班牙、莫桑比克、瑞士、英国……历时七个多月,绕了大半个地球,终于到达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