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又去商量了一番,回来提了要求:插管,医院派救护车把病人送回乡下去。
赵彬没好气地说:“送回乡下?你们家在哪里?”
家属说了地方。在青北县的一个村里,车程大概15小时。
救护车一般是转运危重病人的,很少用来送病危病人回去。但这种要回家断气的人,二线说农村里很多,她遇到过不少。但是在c大附院,确实近几年没有过。现在医疗资源紧缺,来c大附院就诊的,都是抱着要搏一把尽量把病人就回来的心。二线打了医院值班电话,协调救护车的事。
青北院区毕竟是在城郊,接诊的农村病人更多,其他科室倒已经遇到过这种情况,送过濒死病人回家,在家里宣布死亡。医院值班把事情应了下来,调了一辆救护车,准备送病人回家。
病人家属方面,在听说老人情况不好时候,就分两拨人准备起来,一拨在家安排后事,一拨开了车来医院准备接人。
天刚刚亮,病人带着气管插管被抬上救护车,急诊科住院总和一个值班护士跟车,带着球囊给病人一路通气维持呼吸。病人家属开车在前面带路,救护车一路跟着。一起护送一个未被宣布临床死亡的呼吸心跳骤停病人回家。
第16章主诉:大小便失禁1小时
赵彬坐在救护车上,捏着气囊给病人维持呼吸。他沉默不语,对面的护士上了半个晚上夜班,疲惫不堪,也没有精力说话。两个人只是无声地到了时间交换按压气囊,用机械重复的动作打发枯燥的路上时间。病人早就失去生命体征,此时按压气囊也不可能做到充足通气,不过是自欺欺人地维持还没有宣布临床死亡之前,必须抢救的假象。
突然,车里出现一股浓烈的粪便臭气。
“什么味道啊?”护士醒过神来,捂住鼻子,转头四处查看。
赵彬也皱起眉。两个健康人不可能突然发出臭气,那只能是面前的病人出了什么问题。他果断揭开病人身上的被子,看到病人身下的担架床上,一滩黄色的液体,正慢慢从衣服下面渗出来,流向担架床边缘。
“有纸吗?”赵彬马上问道。
护士上下找了一圈,无奈摇头:“平时科室里都能拿到纸,包里东西太多了,没有带纸。就是有,穿着防护服怎么拿?”一边说,一边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被眼前状况搞得烦闷不已。
赵彬也隔着防护服摸了自己白大褂三个口袋,没有随身带纸。
两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黄色地悬浊液体,从担架床上一滴滴流到救护车上。
救护车已经开到了乡村路上,马路比起城里不太平坦,有些颠簸。在救护车震荡之中,病人失禁的大小便在身体下散开,担架床和救护车车厢里,也四处受到污染。恶臭气熏得两个人直想作呕,然而他们出了打开救护车窗子透气,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情况下,还必须继续按压气囊,给病人通气。按压的时候,他们和病人靠的极尽,那个味道更可怕。担架床边缘已经全面沦陷,到处都是脏污,床的边缘,金属架和床垫接头的凹陷里,都能看到有小的粪便颗粒附着,一不小心就会蹭上,而两个人都穿的是宽松的防护服,随便动一下,就蹭到很多。两个人辛苦地忍着臭气和维持姿势,救护车的窗子打开以后,更是吹得全身僵硬,整个人风中凌乱。
好不容易下了国道,又是一条还没铺水泥的土路,颠簸得更加厉害。这时候两个人都蹭到不少黄色在防护服上面了,忍得也麻木了,难以维持平衡时,索性直接靠在了担架床上,任病人的屎尿流了一身。反正防护服也有防水性,捂得严严实实,至少不会弄到自己衣服上面。
终于到达村里病人家院门口。刚进去,就听见锣鼓喧天,鞭炮震耳欲聋,救护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这不是丧事吗?怎么搞得像迎喜事的出来。司机胆战心惊地下来开救护车后门,赵彬协助他把担架车打开,把病人转移下来。担架车一落地,病人的一大家子人,戴着口罩一拥而上,边哭边吼地接老人的身体。
赵彬不得不对农村人的忍耐力表示佩服,病人已经全身污物了,刚才他和护士都是避之不及,这些人却只是说了一句:“不体面了”,继续把人抬好了往家里送,抬的人都把人抱的紧紧的,一点嫌弃的表情也没有。
院子里已经搭好了供亲戚们来参加追悼的桌椅。桌子上摆满了瓜子、花生,院子角落里有几个热水壶。不了解情况的,怕是会以为这是哪家茶馆要开张。赵彬倒也了解有些地方葬礼习俗是办的热闹,但看到这样的架势,还是忍不住有些震惊。
司机是青北县本地人,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还收了一支烟,一点吃的。赵彬和护士却是身上一团糟,不好凑过去,也不方便吃喝,摆手婉拒了。
护士和司机询问家属:“有没有水,这整的我们车里这样……我们得清理一下救护车。”
家属回答家里没有装自来水管,平时都是去井里打水,旁边有一条河,他们可以去河边洗车。
于是他们向家属借了清理用的桶和刷子,司机开车去河边,赵彬和护士走路过去。三个人在河边简单清理了担架车和车厢,赵彬和护士洗了防护服前面蹭上的脏东西。
回来还东西时候,家里还在办送葬的特殊仪式。家里请来的“师爷”,负责安排丧葬每一步事宜。这会儿正说着“:身上晦气都停完了,才能下土。”说着,又在尸体边上点了几支香,把尸体围住。带着家属到处忙碌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