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抹去唇角血渍,哑声问道:“你死过吗?”
这话问得突兀又莫名其妙,穷奇一愣,觉得这胆敢叫板的毛头小子是失心疯了。
洛九江殊无笑意地一扯嘴角,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只是轻声道:“穷奇,我带着此地无辜的一万冤魂死气,替他们朝你索命来啦。”
他举起刀锋的瞬间,在场的所有炉鼎明明只有惊怕,却都莫名无端地杳然泪下。
第227章向死而生
洛九江并无和大乘级别的异种界主的对战经验,没料到穷奇竟然会身化两体前后夹击,因此才吃了一个大亏。
但在他眼底倒映着的,也有穷奇这个九族异种预料不到,也看不到的东西。
那是死气。
穷奇的欲情一道,讲究的是纵情极情。但他生性残忍,平生又素来不把人类和炉鼎看做和自己等同的存在,因此每次春情宴都要搞得鲜血淋漓,横尸满殿。
正因如此,这间大殿里所聚集的怨情死气才会这样浓重,那暗粉色的死气和大殿四角所焚的香料混合在一起,即使已经浓厚到凝之如云,也没能被任何人发觉。
不但如此,穷奇千年来一直固定把这件大殿作为春情宴的享乐之所,殿外连布三十余个镇山河级别的大阵,多半都是用来封锁殿内环境的。
他此举本来是为了助他修炼的欲情之气不要外泄,却阴差阳错地也锁住这哀哀死气。
于是,洛九江如今手中所持的这柄死气刀,严格说来甚至有穷奇自己的一份功劳。
普通凡人最多不过为旁人作嫁,然而穷奇也真配得上他九族异种、一界至尊的身份,一出手来就是撸起袖子给自己钉了副棺材。
眼下那翻卷的脏粉色死气已经充盈满殿,时时咆哮如沸,每一段死气都直指穷奇,每一缕死气的源头也都牵系在穷奇身上。
有关这一幕,穷奇自己无知无觉,然而落在洛九江眼底,就好像穷奇已经给自己穿了一身寿衣。
可笑穷奇仍旧指着洛九江叫嚣,显然已经不把重伤在身的洛九江放在心上:“行啊,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还真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要是你安生跪着,本尊倒还能让你多活一时半刻……呵呵,现在吗。”
洛九江哂然,他屈起手指,在自己这把特殊的死气之刀上一弹。刀身轻薄,却被他弹出极沉闷的一声,像是一声拖长的呻吟和哀鸣,如泣如诉。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洛九江的声音还是发嘶带哑,但那口中气已经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暗暗补足。他嘲讽道:“你该脑子醒醒清楚。是我远道迢迢过来杀你,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你得先死一回,才轮到你跟我叫嚣。”
洛九江口里说的都是一派歪理,胡搅蛮缠到几乎没法听。不过跟穷奇这种格外畜生的东西好好讲理——他也配听吗?
穷奇平生好欢宴、好热闹、好骄奢、好旁人的吹捧夸赞。他是个喜好非常容易摸透的人,因此激怒他也非常的容易。
洛九江之所以一现身就让穷奇看不顺眼,正是因为洛九江身上一点也没有畏惧、惧怕、敬服的意思。
这小子甚至死到临头了,仍然敢和自己叫板!穷奇看着洛九江,只觉如鲠在喉,他想不通一个元婴何以能这么嚣张。论辈分论修为,哪有这人说话的余地?
穷奇甚至有种感觉,就是即便洛九江下一刻躺在地上垂垂将死矣,那最后一个动作仍是要狠狠一口呸在自己的脸上的!
这小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顽固不化。销魂界的香风美人不能打动他,拳头和力量亦不能使他屈服。
所以要让他闭嘴,就只有让他死。
穷奇手掌暴涨成爪,呼啸着冲洛九江一掌拍下。
这是异种们通常的习惯,他们自己的皮肤指爪就坚硬锐利地胜过世上大多数的法器,因此多半都不用什么兵刃。
洛九江冷笑扬刀,刀锋里灌满了道源阴力,把他周围死气聚集到近乎具象化。他那把刀被灵气注满,本该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然而由于死气的缘故,刀锋边缘之处粘稠如酱,像极了长长一道干涸的陈年血迹。
那颜色实在太过渗人,穷奇看了这黑红的刀刃边缘一眼,突然无端地心头一跳!
两人交锋瞬间,在场诸人都听得一声“嘶啦”,如果说冬日的热水浇到冰雪上会发出类似声音,那么眼下被所有人耳闻的声音,便不亚于炽热亮红的铁水被泼到千年玄冰之上。
在这让人牙根发酸的嘶啦声中,穷奇似恼似痛地大叫一声。他那本该金铁不入的肩头此时皮肉翻卷,伤口发烫又麻木,似是针扎,如同炙烤,与此同时好像还有什么正在往他的血肉里钻。
洛九江将左掌凑近自己唇边,不做声地舔过自己掌心一道新鲜血迹,那是抵御穷奇攻势时划破的口子。
穷奇惊疑不定道:“你这歪门邪道的小子,你下了蛊,抹了毒?”
苍蝇总是想不明白,他们之所以会被拍死,都是因为他们嗡嗡叫得太嚣张——死全是自己作的。
洛九江冷哼一声,甚至不屑答他。他手腕轻甩一下,那暗粉色的长刀刀身也就随他手势轻轻一震,仿佛正在应和。
刚刚这把刀身饮了穷奇鲜血一口,正是意最莽撞而杀心最烈的时刻。倘若掌刀人不是洛九江,只怕都控它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