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敢情好,只要你妈答应让他在这儿住着。&rdo;
&ldo;我去说!我妈妈很听我的话。&rdo;
&ldo;小栓子来了,你们可别笑他呀,英子,你可是顶能笑话人!
他是乡下人,可土着呢!&rdo;宋妈说的仿佛小栓子等会儿就到似的。
她又看看我说: &ldo;英子,他准比你高,四年了,可得长多老高呀!&rdo;
宋妈高兴得抱起燕燕,放在她的膝盖上。膝盖头颠呀颠的,她唱起她的歌:
&ldo;鸡蛋鸡蛋壳壳儿,里头坐个哥哥儿,哥哥出来卖菜,里头坐个姑奶,奶奶出来烧香,里头坐个姑娘,姑娘出来点灯,烧了鼻子眼睛!&rdo;
她唱着,用手板住燕燕的小手指,指着鼻子和眼睛,燕燕笑得咯咯的。
宋妈又唱那快板儿:
&ldo;槐树槐,槐树槐,槐树底下搭戏台,人家姑娘都来到,就差我的姑娘还没来;说着说着就来了,骑着驴,打着伞,光着屁股挽着髻……&rdo;
太阳斜过来了,金黄的光从树叶fèng里透过来,正照着我的眼,我随着宋妈的歌声,斜头躲过晃眼的太阳,忽然看见远远的胡同口外,一团黑在动着。我举起手遮住阳光仔细看,真是一匹小驴,得、得、得地走过来了。赶驴的人,蓝布的半截褂子上,蒙了一层黄土。哟!那不是黄板儿牙吗?我喊宋妈:
&ldo;你看,真有人骑驴来了!&rdo;
宋妈停止了歌声,转过头去呆呆地看。
黄板儿牙一声:&ldo;窝哦!&rdo;小驴停在我们的面前。
宋妈不说话,也不站起来,刚才的笑容没有了,绷着脸,眼直直瞅着她的丈夫,仿佛等什么。
黄板儿牙也没说话,扑扑地掸他的衣服,黄土都飞起来了。我看不起他!拿手捂着鼻子。他又摘下了糙帽扇着,不知道跟谁说:
&ldo;好热呀!&rdo;
宋妈这才好像忍不住了,问说:
&ldo;孩子呢?&rdo;
&ldo;上上他大妈家去了。&rdo;他又抬起脚来掸鞋,没看宋妈。他的白布袜子都变黄了,那也是宋妈给做的。他的袜子像鞋一样,底子好几层,细针密线儿纳的。
我看着驴背上的大麻袋,不知里面这回装的是什么。黄板儿牙把口袋拿下来解开了,从里面掏出一大捧烤得倍儿干的挂落枣给我,咬起来是脆的,味儿是辣的,香的。
&ldo;英子,你带珠珠上小红她们家玩去,挂落枣儿多拿点儿去,分给人家吃。&rdo;宋妈说。 我带着珠珠走了,回过头看,宋妈一手收拾起四个新板凳,一手抱燕燕,弟弟拉着她的衣角,他们正向家里走。黄板儿牙牵起小叫驴,走进我家门,他准又要住一夜。他的驴满地打滚儿,爸爸种的花糙,又要被糟践了。
等我们从小红家回来,天都快黑了,挂落枣没吃几个,小红用细绳穿好全给我挂在脖子上了。
进门来,宋妈和她丈夫正在门道里。黄板儿牙坐在我们的新板凳上发呆,宋妈蒙着脸哭,不敢出声儿。
屋里已经摆上饭菜了。妈妈在喂燕燕吃饭,皱着眉,抿着嘴,又摇头叹着气,神气挺不对。 &ldo;妈,&rdo;我小声地叫,&ldo;宋妈哭呢!&rdo;
妈妈向我轻轻地摆手,禁止我说话。什么事情这样重要?
&ldo;宋妈的小栓子已经死了&rdo;,妈妈沙着嗓子对我说,她又转向爸爸:&ldo;唉!&rdo;已经死了一两年,到现在才说出来,怪不得宋妈这一阵子总是心不安,一定要叫她丈夫来问问。她侄子那次来,是话里有意思的。两件事一齐发作,叫人怎么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