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地问:&ldo;为什么?&rdo;
这家伙摇头晃脑地说:&ldo;你一旦掌握了一个人的灵魂,他当然要对你顶礼膜拜,你想想看,一个灵魂需要救赎的人,连生命都舍得给你,何况身外之物了?你不发财才怪呢!&rdo;说完他得意地大笑起来,然后点上一支烟补充说,&ldo;权力可以真理化,信仰当然可以财富化了。恒达,不瞒你说,不离开官场是不会明白这些道理的,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想发当局者的财,一发一个准儿。要不是那次&lso;政变&rso;,我也不会有今天,说句心里话,我还真得谢谢许智泰、黄小明、欧贝贝和朱大伟。恒达,你想过没有,这几个人当初为什么要造我的反?&rdo;
我冷哼道:&ldo;还不是为了你当年屁股下的那把椅子?&rdo;
赵忠深沉地摆摆手,&ldo;恒达,你只看到了问题的表面。人的心灵从本质上讲是根本对立的,正因为如此,人才不得安宁。人的心灵都是不安宁的,这是由人的本性决定的。人的本性不是理性的,一定是非理性的,这种非理性决定人渴望为所欲为,但是不管你有没有信仰,每个人心中都有个神,谁都渴望造心中这个神的反,甚至杀死它,因为杀死这个神,心灵就自由了。这个神是什么?就是痛苦和恐惧,这是与生俱来的,为了战胜痛苦和恐惧,每个人都想成为叛逆者。&rdo;
我插嘴问:&ldo;成为叛逆者能获得幸福吗?&rdo;
赵忠津津有味地说:&ldo;追求幸福的是一种人,追求自由的是另一种人。当然芸芸众生更渴望幸福,为了安宁和幸福拒绝自由,但是有叛逆精神的人渴望获得为所欲为和受苦受难的权利,他们厌恶一切束缚,渴望自主,虽然不可理喻,但是我们只有从这些人身上才可以看到人格和个性。这是人类最主要也是最宝贵的东西。&rdo;
&ldo;赵忠,&rdo;我讥讽地打断他问,&ldo;你是不是钱多得烧昏了头,官场本身就是一块没有个性的土壤,怎么可能产生有个性的人?你是不是高看许智泰、黄小明他们了?&rdo;
&ldo;当然,这几个人在&lso;政变&rso;中的心理是有区别的,这几个人中其实最有叛逆精神的是黄小明,正因为如此,他藏得最深,许智泰不过是被黄小明当枪使了,至于欧贝贝和朱大伟不过是盲从。&rdo;
赵忠煞有介事地做了一番分析,我虽然不敢苟同,但是又找不到强有力的语言反驳,一时间心里有些发窘。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感到自己缺乏深度。
我忽然想到欧贝贝曾经告诉我,许智泰在好世界和彭副市长吃饭,席间有一位神秘的老男人,我情不自禁地讲了这件事,想用来反驳赵忠对许智泰智商的低估,没想到赵忠竟然知道那个神秘的老男人是谁,而且解开谜底之后,我不禁暗然惊叹!
原来最近全国各省纪委书记进行了交流,清江省交流来一位女纪委书记,叫齐秀英,曾经在k省办过几起震惊全国的大案,搞得k省官场上一些人寝食难安,心惊肉跳。最近她刚从k省交流到清江省,来势汹汹的气势让很多人感到了压力。
齐秀英离婚很多年了,一直未嫁,但一直与初恋情人保持着深厚的友谊。这位初恋情人是齐秀英的大学同学,也多年丧偶,齐秀英办案一向以铁腕著称,很少交朋友,不过对这位老同学却情有独钟,即使在k省时,两个人也要定期见见面。
齐秀英这位老同学不是别人,就是彭国梁宴请的那位神秘老男人,此人不过是《清江日报》的一位资深记者,叫林永清,由于敢于直言,一向抗上,一辈子也没熬到一官半职。许智泰在调入东州市政府办公厅前,曾经是《清江日报》的记者,当时就与林永清坐对面桌。
赵忠介绍完林永清与齐秀英的关系后,我顿时明白了许智泰从中扮演的角色。我心想,就凭你许智泰的分量也想当托儿?也不怕把脊梁骨压折了?不过我还得承认,许智泰的确抓住了一次跃龙门的&ldo;天机&rdo;,这就是&ldo;运&rdo;,或许彭副市长真的急需许智泰当托儿!这么一想,我不仅心中打了个寒噤,总觉得彭副市长有些饥不择食,为什么这么急着博取新任省纪委书记的欢心?竟然屈尊宴请人家的老情人?我早就有耳闻,这个齐秀英是个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ldo;女包公&rdo;。这样的人是彭副市长平常最不屑的人,因为彭副市长曾经对我说过一句我一生都无法忘怀的话,&ldo;恒达,如果有人求到我们这儿了,说明人家已经难得不行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rdo;我觉得这句话充满了人情味。应该说,齐秀英与彭国梁之间应该是两条平行线,即使延伸到天边,也不应该交叉,如今彭国梁主动前去交叉,难道是……
我正在沉思间,赵忠又告诉了我一件惊人的消息,&ldo;恒达,年底换届,老市长到市人大当主任,你知道谁来接班吗?&rdo;
我不假思索地说:&ldo;从哪方面讲都应该轮到彭市长了。&rdo;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彭国梁正在抓紧活动,也向我透露过,他有接任市长的可能性,当然我也从骨子里盼望他能接任市长,这样我就会跟着水涨船高。
没想到赵忠轻蔑地笑道:&ldo;恒达,看来你白在官场混这么多年了,根本不懂政治,你什么时候见过东州市的常务副市长直接任过市长?&rdo;
我连推了几届,还真没有,便不耐烦地说:&ldo;赵忠,你别卖关子了,快说是谁?&rdo;
赵忠一脸得意的表情,深吸一口烟说:&ldo;当然是刘副省长啦。&rdo;
&ldo;刘一鹤?&rdo;我脱口而出,情不自禁地问。
&ldo;恒达,你仔细想想,&rdo;赵忠露出一脸奴才相笑呵呵地说,&ldo;还有比刘副省长更合适的人选吗?&rdo;
望着赵忠意得志满的肥脸,一股隐忧袭上我的心头。当年刘一鹤任东州市副市长时,与彭国梁为争当常务副市长,明争暗斗得不可开交。如今两个人在争市长的位置上,彭国梁又败下阵来,彭国梁会善罢甘休吗?刘一鹤果真回来,怕是东州官场又要电闪雷鸣了。官场上是最讲究圈子的,一旦跟错了人,很可能一切努力都成虚妄。
席间,赵忠暗示我向刘一鹤靠拢,这叫做&ldo;良禽择木而栖&rdo;,我顿时警觉起来,我弄不清这是赵忠的意思,还是刘一鹤的意思,但赵忠暗示的这种意思绝不是空穴来风。我顿时陷入两难境地。官场上是最讲一个&ldo;忠&rdo;字的,但是任何一次改朝换代,都宣告了&ldo;忠&rdo;的虚妄,和&ldo;不忠&rdo;的胜利。
我一直以为公务员不过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就像工人做工、农民种地、商人做买卖、教员教书一样,但是传统文化赋予从政太多、太高的理想色彩和道德要求,特别是&ldo;公仆&rdo;两个字,像泰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说句心里话,自从我走上仕途以后,一直为领导服务,先是为老领导,陪他老人家研究了五年尿疗法;再就是为彭国梁,为彭副市长殚精竭虑熬夜爬格子,一年写上百万字的材料,全都署上了彭国梁的名字,干的是为人家做嫁衣的活儿,我感觉还不如一个作家,作家写小说有名又有利,我这可好,一分钱稿费都没有,写材料抽烟还得自己花钱,这哪儿是什么&ldo;公仆&rdo;,根本就是&ldo;私仆&rdo;。
面对赵忠的劝诱,我虽然未动声色,但是赵忠也看出了我的犹豫,说心里话,谁不想跟一把手,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赵忠的话让我深受触动。任何圈子都会有核心、次级核心。任何核心都不会轻易让次次核心与之抗衡的,而次级核心又不甘于自己的次级地位,这就难免有斗争。在这种斗争中,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如何不成为大人物争斗的牺牲品,这才是最要紧的。怪不得官场上有那么多人信奉&ldo;有奶便是娘,无奶走他娘&rdo;。走上了仕途,就相当于走向了李白笔下的&ldo;蜀道&rdo;。在这条路上,既有难以逾越的崇山峻岭,又有撞过岩石的激流狂cháo;既有铺满鲜花的陷阱,又有暗藏水底的礁石。能不能顺利到达彼岸,全看自己的悟性了,何况有没有彼岸也未可知。
吃完饭,我没让赵忠送我,不知为什么,我特别想一个人在马路上走走。新鲜的空气使我很舒服,只是路两边的树下站着三三两两的女人,每个人都像三流画家画布上的影子,&ldo;这些可怜的鸡!&rdo;我心里讥讽道。有人向我招手,也有人走过来向我搭讪,说实话,这些女人与欧贝贝比起来太不足挂齿了。我想起席间赵忠跟我吹自己已经把欧贝贝拿下了,让我心里直反酸水。继续往前走,很久没独自一人在夜幕中走走了。原来散步是一种享受。在办公室里坐久了几乎忘记了人是应该散散步的,是否会走入永恒?天道远,人道近,何必舍近求远呢?
&ldo;我现在在黑暗中进行得很顺利。&rdo;这是乔伊斯笔下斯蒂芬的感觉,我可没这么顺利,这不,又过来一位&ldo;美人&rdo;,她嗲声嗲气地说:&ldo;大哥,玩一玩吧!&rdo;我摆摆手,觉得斯蒂芬认为夏娃没有肚脐眼的观点很有见地。不过他认为人的脐带是天下众生的一条肉缆,我不敢苟同,我认为天下众生的一条肉缆还应该是在男人身上的那个部位,它才是善和恶的根源。
人生而有欲,于是将利生的一切当作善;人类畏死,将避死的一切也当作善。殊不知,善恶都是自由之子,都是非理性的,要知道恶也是人的道路,恶的秘密就是善。每个人内心都隐藏着恶,这是另一个自我。真正的恶源于自由,真正的善也源于自由,自由是不寻常的、难以置信的和不确定的东西,一旦变成放纵就是恶。为什么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因为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自由!自由一旦变成放纵,就再不想要任何神圣的东西、任何界限。就像赵忠,他自己可以把自己当成佛,那些善男信女们表面上是供养佛,实际上是在供养他。在赵忠心目中,灵魂救赎是最赚钱的,连信仰都可以用来发财了,这说明赵忠已经拒绝了善恶。赵忠活得比我洒脱,比任何一个公务员都活得洒脱,我是从骨子里羡慕他的,我为什么要羡慕他?想来想去总觉得赵忠是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我。
回到家里,我老婆还没睡,她总是这样等我,主要是对我不放心。也难怪,外面的世界诱惑太多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诱惑,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诱惑,无论是小人物还是大人物,要想抵挡住那些诱惑,除非成为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可是,我一向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特殊材料,不过我老婆倒是经常弄一些材料,不对,不是材料,应该是药材,配到一起熬成药汤让我喝。别看她是学西医的,却笃信中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