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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2页)

怵?他们恨不能把咱哥儿们撵出登州!咱可不能认,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出不了这口气!

又胡说!孔有德责备,有帅爷在,谁敢撵咱们?帅爷为咱们担不是,咱们也得为帅爷争气!就说为了你我弟兄的前程,也得忍着,管住自己、管住下面弟兄!

人人都知道,领兵大臣中,唯有孙元化强调辽人可用,并大量招募和使用辽东的兵将,虽因此承受朝野上下许多攻讦和劝告,始终不屈。

大哥,迟疑一阵,耿仲明问,这回你去京师,莫非吃错了药?像是变了个人儿,话都不投机了!

孔有德一愣,随即哈哈地笑了:不错不错!咱老孔是喝了一大碗醒酒汤!再不能糊里糊涂地混日子啦!他大手在满脸迷惑之色的耿仲明肩上轻轻一拍,知心地小声说:仲明,想不想挂帅封侯当大将军?

耿仲明一笑:就咱们弟兄这号?狗屁!

怎么狗屁?若讲文韬武略,咱不敢巴望到帅爷的万一;要讲带兵打仗不怕死,咱哥儿们怯过谁?只要遵朝廷的法度,给朝廷打胜仗立功,小兵卒子也能封侯!孔有德情绪高涨地讲起此次进京令他震动最大的事:威风凛凛贵盛无比的侯爷大将军,原也起自民间,出身士兵!他是个大开大阖,拿得起放得下的豪慡汉子,这回却一眼看准,死活不放,决心这条路走到底了:仲明,一辈子怎么过不是过呀?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当年在皮岛那般逍遥自在地混,混到头也不过是绿林英雄、海上豪客,有啥出息?

耿仲明摸着自己白胖的腮帮,飞快地着眼睛。

爬山不也是越往高处越累人吗?就得忍苦忍累忍羞辱!瞧瞧咱帅爷!文才德行,咱这辈子也不想了,可帅爷忠君爱民,帅爷待人处事儿,咱还不能学学吗?大哥,你说帅爷会不会来给刘兴基上坟?耿仲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这孔有德搔搔头,刘兴基虽说免了罪,可终究是叛臣的兄弟

可是他举发刘兴治逆谋,于帅爷有救命之恩。

帅爷终究是封疆大员,节制一方,怎好

两人都没有把话说完,可都明白彼此的意思,一时都不做声了,仿佛在静听风过松柏带起的树涛声和周围墓冢间隐隐传出的哭声。

耿仲明突然兴奋地指着冈边大路,一簇人在那里下马,其中十数人缓缓上坡向墓地走来。走在前面的一位,长衫飘飘,风帽披肩,似一老儒,但身躯修长步态洒脱,白净面膛和五绺美髯已隐隐可辨:帅爷!帅爷终究来了!旁边那人,哎呀,是吕烈!还有张鹿征那小子,吕烈的跟屁虫!

孙元化走到鼓楼下的画桥边时,遇上了吕烈,没有讳言自己要往胭脂冈。吕烈一听兴高采烈,说要去上坟,正好随行。同到西门,又碰上张鹿征。此人只要见到吕烈,便紧跟紧随不放的,于是一同出城西南行。

好像感于郊野明媚的春景,又像是安心要大显其才,吕烈一路谈诗说赋,摇头晃脑,滔滔不绝;张鹿征硬充行家打边鼓,赞叹不绝;孙元化只静静听着,微笑不语。

当年我初到金陵,还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小秀才,为赋新诗强说愁,又自命才高八斗,便目空四海,最得意一阕《减字木兰花》,单咏着过秦淮:春衫乍换,几日江头风力软。眉月三分,又听箫声过白门。红楼十里,柳絮濛濛飞不起。莫问南朝,燕子桃花旧溪桥

好!好!字字珠玑!张鹿征大声嚷叫、拍掌。

帅爷以为如何?吕烈恭敬地在马上躬身问。

孙元化抚髯微笑:虽然摇曳有致,但过于妩媚浓艳了。真不料你当年能作此语。

吕烈哈哈一笑:少年心性,哪有定准!后来弃文从武,只有诗词一道未弃,曾题一绝道:十里五里出门去,千峰万峰任所之。青溪无言白云冷,落叶满山秋不知。

妙!妙!真如行云流水!张鹿征又叫好,心里暗暗准备下一次的赞语,不可与前两次重复,叫人笑话。

孙元化微微点头,沉吟不语。

近年参透世情,看破红尘,若能脱离苦海、跳出三界,其乐何如?吕烈指着田野丘壑边掩映在绿树间的竹篱小院、糙屋土房,叹道,反倒是山野村夫平民,令人羡慕!阆苑瀛洲、金谷琼楼,算不如茅屋清幽。野花绣地,糙也风流,也宜春也宜夏也宜秋。酒熟堪筝,客至须留,更无荣无辱无忧。退闲一步、着甚来由,倦时眠渴时饮醉时讴!

绝!绝!真是高人雅士大手笔!张鹿征费了好大劲,终于找到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赞词。

孙元化终于首肯,笑道:如此境界谁不想?当年我也作小词赞道:笑指吾庐何处是?一池荷叶小桥横。灯光纸窗修竹里,读书声至今神往啊!只是君忧臣劳,国事如此,岂容我等去寻求那番清福?也不忍只图一己的逍遥受用吧?

吕烈连连点头称是,有热诚得过分之嫌:大人出言便是正论,令卑职受益不浅!听说大人十二岁便进学,次年考中秀才,三十岁方中举,其中十多年不肯出来应试果真是不同凡响!

孙元化诧异地看看吕烈:这些琐事你竟也知道!说来或许是我的偏见,但至今不悔。少年登科,是人生之大不幸。侥幸中举为官,一点世情不谙、一毫艰苦不知,任了痴顽心性鲁莽做去,必然上误朝廷、下误当世,自家也被功名所误,未必善终。不如迟中晚进,多学些才术在胸。所以安心研读,不肯躁进。也亏了那十多年拜师求学,才得于算学、天文、火炮等项要务擅一技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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