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谢乔反应极快地挑断了话题,萧栩却没由来地相信那句为了胜出才说出口的“戏言”。
——或许有那么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裴泽说的不是假话。
侧门外刺耳的摩托声呼啸而过,划破静谧的街道,直直刺进萧栩耳中。肩上忽地多出一丝重量,萧栩停下脚步,扭过头对上了裴泽幽深的双眼。
萧栩的手下意识握住门锁,抿起唇线:“这么晚了……裴先生把车停在侧门这边了吗?”
第39章round4-8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对裴泽的称呼在不知不觉中改换成了最初的裴先生。
裴泽当然听出来了,但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衣领处洇了一小块酒渍,瓷白的肤色在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惯常满口如蜜,见雀张罗,走错一步都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在这盘棋局里不需要棋逢对手,在直面陆岸的试探之前,再让他放出最后一个烟雾弹。而此时此刻,他选择驻在萧栩面前。
裴泽突发奇想,先问了一句:“你知道奚路为什么来不了了吗?”
他的语气太过正常,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疑问。
萧栩循声仰起脸,他已经十多天没和奚路碰过面,那天离开108包厢后,他也忍不住给奚路去了一个电话,可惜结果和旁人并无不同。
他的担忧无济于事,只好摇摇头,认真地回答裴泽的问题:“我不知道。”
裴泽轻轻地扬眉,略微移动脚步,将人卡在外部视线盲点。他压着嗓子说了句话,喉音又低又沉,瞬时叫萧栩面上的血色抽离双颊。
“之前游戏里我说的话,你相信了,对不对?”
几十秒前他们还在谈着无故失踪的奚路,萧栩半蹙眉毛,脸色一半红一半白。几十秒后,奚路的踪迹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脑袋里一时半刻只剩下裴泽说的第二句话。
萧栩不明白裴泽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话,这不该是他能够听见的秘辛。惊惧裹挟着疑虑一同席卷而来,萧栩不自然地低下头,今天的裴泽和此前他所见过的裴泽差距甚远,含笑的面容和第二回见面在山庄的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神情重叠在一起。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萧栩木着一张脸,抖抖索索地贴在墙壁上,攥着门锁的右手缓缓下滑,他甚至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抑制不住地颤了起来。
裴泽笑得一脸阳光,高大俊美的男人握住他震颤的左手,眼神专注地垂下来,“别紧张,小栩,我既不会用偶尔的甜头捆住你,又不会用同事领导的身份去压你,我们是平等的。”
他压根不敢喘气,萧栩的左手抖得愈发厉害,他听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赤|裸裸地拆穿他所有的怯懦。
天花板和墙壁夹角的壁灯闪着莹莹的光,萧栩试图去粉饰太平,嗫嚅着开口,“对不起……我困了,裴先生,我想先回去休息……”
“不对,”裴泽一听就笑了,“说什么对不起?”
萧栩几乎要哭了,眼眶湿润,溢出了一小块儿因紧张而淌出的生理泪水。
“你不需要和任何人道歉,”裴泽屈起指节,温温柔柔地抹掉他眼尾透明的液体,“我们来交换一个秘密吧。”
萧栩十分无助,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交换什么秘密?”
裴泽敏锐地捕捉到隐于暗处的身形,不是陆岸,陆岸已经走了。是谁呢……大约是心怀鬼胎的人吧。
他顺势迫近萧栩身前,让躲藏在后的人误会为一个暧昧的氛围。裴泽贴在萧栩耳边,克制着嘴唇与耳廓间合宜的距离,远远看去像是含住了身下人的耳垂。
裴泽轻声说:“没有什么,就把我们在之前游戏里说的事情展开来说一说。你告诉我,你采访的人是谁。我再告诉你,我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萧栩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裴泽仿佛先知般礼貌地扶住他的腰,无意提醒道,“辞职了是好事,在那家从上烂到下的公司里,连做一个真实的记者的机会都不给你。所以你才离开了一线,对着文字稿件蹉跎……是吧。”
距离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齐曼容本人,还差一个月就满了整整三年。
如果说萧栩的人生里有过什么秘密,恐怕只有三个。第一个是十四岁时惶惶恐恐发现性向,成为他在父母面前隐藏了六年的秘密,直到大三的暑假才被迫揭开。
第二个是对奚路的感情,这个秘密连他自己都是很久很久以后才慢慢察觉,但在奚路眼前,或许根本算不上隐秘,是一个公开的笑话。
最后一个……
不知是莹白的灯光晃了眼,还是裴泽的神情太过云淡风轻,握在他掌心的五指渐渐止住了痉挛,依旧在发抖的转而换成了萧栩的喉咙。
人会在不断碰壁中学会沉默,萧栩历经过职位调整,在工作单位愈发谨小慎微,谦卑的好品格在沉默中调转天平,改换为自卑二字。
他每说一个字,细小的喉结都在上下颤动。
“你先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吗?”
裴泽低低地笑了一声,很随意地答了几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二零一七年一月八日,你大约在九点五十左右抵达方家,花匠佣人都在外面候着,整栋宅子里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在端茶泡水。那个妈子左边眉毛中间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个头不高,大概在一米五五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