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摇上去之前,钟遥窥见了陆岸逐渐靠近的脸。
裴泽慢吞吞转过身去,目光如炬地与来人互相审视,而后爽朗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陆老师,有事?”
陆岸往后退了几步,和车位拉开了一定距离,说:“确实有事。想找你复盘今晚的狼人杀。”
“嗨,我说什么事呢,等会我微信和你讨论,不急在这一时。”
“那可不一定,”陆岸说,“说不定今晚之后,再见到你就要过去十几天了。”
这一天来得很缓慢,他从未刻意掩盖破绽,在知晓方栖宁与陆岸复合之时,就已经预想到了今天。他其实很早就知道方栖宁与陆岸的恋情,即使方栖宁不曾提过,但他想知道这样一件事总不会很难。
对于这个比他还要大上几岁背景深厚的男人,每一次见面,他都不免深深浅浅地试探。这是埋藏在性格深处的不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泽平视着他不卑不亢的面容,“你想复盘什么?”
“小宁提过你很多次,但今天大概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陆岸与他身高相仿,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上,“你在游戏里的表现,实在非常矛盾。”
裴泽粲然一笑,无声地听着他一字一句的“疑问”。
“表面看上去是处处留有翻盘的机会,一次次通过空刀、弃票来观察我的下一步动作,实际上从一开始就已经把控好了结局。在游戏里过招试探,不是什么有趣的行为。理智分析下,你大概也能相信我不会伤害小宁,但情感上仍然不信任,这大约就是矛盾的来源。”
温和的性子竟也生出了一丝强硬,在陆岸一连串的话语中剖白得淋漓尽致。
对面的男人往后一仰,靠在灰白的墙柱上,声线忽然改换,与以往吊儿郎当的语气南辕北辙,宛若不是同一个人。他说:“还有呢?”
“你的角色牌我当然知道,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另一张狼牌。”
“那你是谁?”陆岸稍稍靠近他,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即是真相。”
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含在陆岸嘴里迟迟没有说出口,裴泽略微弯曲的脊背倏然挺直,以同样凌厉的目光回望过去。背对着车辆的阴影里,气氛沉寂了几秒钟,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么经典的推理金句,有谁不知道呢?”
“不是推理,你心里很清楚,我们是站在同一条直线上的,”陆岸的声音平静而笃定,“方大少,是不是?”
……
重新回到电梯口时,陆岸自觉已经耗费了过多的时间,正在打着腹稿,电梯叮了一声,朝两侧收紧,缓缓洞开的门外站着沉默的方栖宁。
方栖宁手里还拿着两瓶低度数的果啤,淡淡地说:“家里没有这么低度数的,带回去喝吧。”
他既没问陆岸是怎么从洗手间走到的停车场,也没展现出一丝一毫不豫的神色。陆岸心虚得紧,从他手里接过酒瓶,两人匀速走到停车位,一左一右拉开车门,迈进了柔软的真皮座椅。
陆岸刚把酒瓶塞进储物格里,一抬起头衣领就被狠狠地攥住,旋即而来的是暴风骤雨般的亲吻。方栖宁漆黑澄澈的眼珠近在咫尺,那几乎不能算作一个吻,没有章法的舔舐吮咬,说是撕咬或许更加贴切一些。
方栖宁仿佛发了狂,一只手攥住他胸前的衣物,右胳膊伸到身后死死地抱住他。
陆岸先是惊愕,而后紧紧握住横在胸口的手掌,腾出一只手在他脊骨上下抚过,竭尽所能安抚着狂躁的方栖宁。
有那么一刻,方栖宁只差一步就要失控崩溃。
他渐渐平静下来,轻轻在陆岸唇上舔了一下,单方面结束了这个疯狂的吻。之所以是单方面,陆岸很快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
他们接了一个基调写着温柔的吻。陆岸从前额开始亲,掠过眼尾,鼻尖,脸颊,最后停在柔软的唇瓣,他对方栖宁的喜好了若指掌,含着唇瓣细细密密地吮,舌尖抵着上颚,一寸一寸地吻着。
方栖宁发出舒服的哼声,仰起脸配合他春风化雨的亲吻。
车里很暗,陆岸还没来及开灯,全靠停车场的白炽灯照明。他捧着方栖宁的脸颊,直直望进那一双漂亮的眼珠里,将人锁在自己怀里,轻声同方栖宁说,“外面人多,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方栖宁沉闷地点了点头。
酒吧到小区的车程很短,方栖宁歪着脑袋去看窗外,路畔的一排绿树犟着不愿改换颜色,可扑簌掉落的树叶却为它们打上了一张未老先衰的标签。
回到他宽敞的主卧里,方栖宁顺手撬开了啤酒盖,这个动作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做过无数次,不说烂熟于心,也绝对超不过两秒钟。
他递了一瓶给陆岸,没什么情绪地说:“我第一次喝酒,喝的就是这种。我尝了第一口,有点儿甜,气哼哼地去质问我哥,结果他理直气壮地告诉我,给小孩喝一点果啤就不错了。”
方栖宁偏过头看他,在清甜的酒气中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猜到,他就是方齐瑞的?”
留存的照片影像和站在眼前的人拥有完全不同的两张脸,的确在很大限度上不会让人联想到两个身份不同的其实是同一个人。更何况在明面上,裴泽这个人与方栖宁毫无关联,看上去纯粹是在方栖宁回国开酒吧后才认识的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