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车从垃圾堆里倒退出来。顾不得脏,胡小明从垃圾堆边拣了一根木棍,当作临时的工具,把汽车周围的散乱杂物拨拉到一边,又把车门两侧的东西撬开。她还想把车头上的垃圾清理一下,可是捅了两下,徒劳无功。
那只狗还在一阵阵地哼叫,声音传过来让人毛骨悚然。
胡小明慌乱地扔掉木棍,坐进驾驶室,试图发动汽车。
汽车发出空洞的&ldo;突突突突&rdo;声,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胡小明的汗珠已经渗出来了,在她漂亮的小鼻子尖上抖动,后背上的衣服再次被濡湿。
越心急,她的动作就越不协调。&ldo;突突&rdo;声变成了&ldo;哧哧哧&rdo;,胡小明浑身躁热却手脚冰凉。
她手忙脚乱地把车门关上,从里面仔细锁好。随时准备着与突然降临的另一个更大的灾难对峙。
透过车窗上用来通气用的微小缝隙,胡小明听到那只垂死的狗还在哼叫。忽而低沉,忽而尖锐。那一定是在向她求救。
胡小明被那叫声折磨得心乱如麻,可她不能下车。
她为自己不能冒死相救,满心愧疚。只好自我安慰:反正救了它回去,也不一定能活。
她想忘掉这件事,可是那哀哀的嘶鸣就像锥子一样剌痛她的耳膜。胡小明想像着那是一个圈套,是有人故意用来引诱她上钩的。或者,只是一个死去了的狗的鬼魂在鸣冤而已。
想到这儿,她的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把头埋在方向盘上。
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胡小明捂着耳朵坐在座位上发呆,脑子里乱七八糟搅成一锅粥。
出发前,她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在广东这种人们都为各种目的疯狂奔忙的地方,没有人像她这样,游神一般到处乱转。所以她每次出门时都已经习惯了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可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就是非常不情愿一个人走出家门。而不出去又实在闷得慌!她觉得今天如果不出去透透气,自己马上要成了沙滩上的鱼了。
现在,胡小明才明白:原来自己潜意识里面对今天出行的事心存畏惧,是因为早有预感!只是当时没有意识到罢了。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不声不响的女人‐‐阿泰的老婆。
那是一个黑黑瘦瘦、寡言少语的小个子女人。
在认识阿泰之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个性自我的胡小明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存在。她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自己不逼迫阿泰抛弃妻子另娶自己,就不会对那个无辜的女人构成什么伤害。
毕竟那女人连自己丈夫与胡小明的关系都一点儿没有察觉。
可是有一天,胡小明在一次企业与媒体联欢会上见到了阿泰妻子的时候,她才强烈地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那个面带病态的女人对她谈起了自己与阿泰当年创业时的情形,胡小明不禁对这瘦弱的女人肃然起敬。继而,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深深的负罪感。也就是从那天起,她开始对阿泰采取了冷淡的&ldo;降温&rdo;态度。她真的不想再跟阿泰保持这种不清不楚、令人连觉都睡不安稳的关系了。
可是每当她在脆弱的时候,却又情不自禁地首先想到向阿泰求援。
正是这种复杂的心绪和诡秘的情绪,让阿泰近来一直觉得无所适从,他的情绪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跟胡小明情绪的反常是成正比的。
自从开放以来,由于北方女孩子的大举进攻,导致了多少家庭悲剧,引发了多少恶性仇杀,胡小明是一清二楚的。她不想成为这类无聊故事的主角!所以阿泰有时候想请她一道去&ldo;新马泰&rdo;旅游什么的,她从来没有答应过。
作为一个新闻记者,有了这种事,总是不大光彩的。虽然在广东,没人爱管这个闲事,但是胡小明不想随意伤害一个同类,尤其是阿泰妻子那样无辜的女人。
当然,她更不想因为这种事埋下任何仇恨的种子。
一个能够在仇人面前若无其事,不动声色的女人,如果动起干戈来,会是什么样儿呢?像胡小明这样毫无城府的女人,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吧?
胡小明想,阿泰再恨她,还不至于这么快就置她于死地。他是因为怕她离开,才这么发疯的。说不定,这一回就是那个女人派了杀手来索命的!现在想花几个钱买谁的人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不过,还有一件事也不禁让胡小明心中犯嘀咕。
上半年的&ldo;打黑扫黄&rdo;行动,胡小明是驻市公安局的特派记者。她不仅把每次有影响的大行动都从头到尾、图文并茂地做了详尽生动的报道,还多次现场参加了突击行动。
她拍的胶卷里居然把一个当时躲在角落、随后逃之夭夭的黑社会匪首的丑态摄录下来。后来警方根据这张照片确认了这个平时在政府机关当着小头目、道貌岸然的家伙,就是他们要找的控制当地娱乐场所的黑社会的头目之一。
可是最近她又听说,那个机关的小头目能量大得很,居然已经保外就医了。
丁浩两天前对她说的话,这会儿又十分清晰地响在耳边:&ldo;小明,要适可而止。有些事最好不要碰,都是些要命的事!&rdo;
丁浩是报社采访部的一个&ldo;老青年&rdo;,最近他正在不停地向胡小明表示&ldo;好感&rdo;。有时候为了能请她吃一餐饭,可以把报社的任务临时推给别人,以便在时间上与忙得&ldo;上天入地&rdo;的胡小明的作息表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