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偃无言地点了点头,目送练钧如离开大殿之后,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每次和练钧如相处时总有一种深深的压迫感,每次作决定时,也往往对练钧如言听计从。他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个在御座上发号施令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旁的这位练大哥。
“或许,朕坐上御座原本就是一种妥协!”姜偃陡地想到当年的相遇,再次叹了一口气,起身疲惫地走下了御阶,缓步朝内宫行去。
练钧如出了隆庆殿便看见了孔懿等候的身影,心中不由浮出了一股暖意,疾步上前把她拥在了怀中。他一边走一边轻轻诉说了刚才姜偃透露的隐秘,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小懿,待会你陪我去见见炎姬,看看她那里知道些什么!我总觉得,这位名震天下的北狄天狼王,总能给人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孔懿含笑点了点头,却不再询问身旁爱人的其他心意。已为人妻的她,除了必要的参赞之外,多数的心思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已经少问国事了。
第五章绎兰
炎姬已经在中州呆了足足五年,一来是为了先王姜离当年的赐婚,二来则是为了避开国内纷乱的局势。她婉辞了姜偃赐府的旨意,一人独居在中州炎侯的别院之内,日子倒也清幽自在。就在潞景伤拜谒天子的时候,她也正在接待一位难得的客人。
来人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仍旧无损她的绝代风华。和正当妙龄的炎姬站在一起,这位女客雍容沉静的气度丝毫不逊色,就连那几个随侍在侧的内侍婢女也都看呆了眼。
“想不到今日能够在这里见到师傅,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炎姬罕有地露出了娇嗔之态,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愉悦,“师傅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住几天,也好让我请教请教。要知道,我的驭琴之道已经许久没有长进了!”炎姬一边说一边亲自沏茶,而后双手奉给了那个女子,“人家都说什么驭琴炎姬,其实天下何人不知,只有绎兰夫人的琴技才是当世无双呢!”
女子正是教授炎姬琴技的绎兰夫人,她宠溺地轻抚炎姬秀发,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才轻轻品了一口杯中香茗。“就你最会说话,我已经老了,哪里能及得上你?琴道就是心道,如今你的心已乱,哪里还能够驾驭得了那逢魔古琴?”她见炎姬脸色大变,顿时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我曾经听说先王为你赐了一桩婚事,只是你一直拖延着,难道……”
炎姬突然冷言朝四周喝道:“你们都退下!”
等到周边侍仆全都退得一干二净,她方才流露出了黯然之色:“师傅,这件事情是我最大的心结。你也应该知道母夫人的苦楚,我实在不想重蹈覆辙。父侯深恨中州君臣,一旦有机会就会重起刀兵,到时我又该如何自处?再说,那位殿下已经有了娇妻相伴,我又何必让别人为难?师傅也曾经说过,琴道乃是孤独之道,我索性孑然一身也就罢了!”
绎兰夫人终于勃然色变,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徒儿会抱着这样决绝的心思。想到自己的爱郎也是一心一意念着别人,她的心顿时如同刀割一般痛楚。许久,她才长长叹了一声:“这世上就是如此,相知未必能够相守,纵是知己,却不一定能够得到他的心。明期,你要独身,师傅也无话可说,但是,心中郁积的话却不可不说,否则,他人又怎能够知道你的心意?”
炎姬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眼中隐现泪光,突然将身子埋进了绎兰夫人的怀中,低声抽泣不止。尽管逢年过节母亲庄姬必会遣人过来,但她已经五年没有见过母亲了,心中的忧郁无人倾诉,所以一直郁郁寡欢。绎兰夫人对她而言,不啻是比亲生母亲更为亲厚的人,因此忍不住将一腔心事都吐露了出来。正当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时,外间突然响起了一个诚惶诚恐的声音。
“启禀殿下,阳平君殿下偕夫人求见!”
炎姬突感浑身一僵,犹豫了许久却没说出话来,倒是绎兰夫人反客为主地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既然来了就是客人,明期,你说对不对?”
“请他们进来!”炎姬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绪,沉声吩咐道。话音刚落,她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内室,又唤了两个婢女替自己梳妆,只有贴身侍女沁雪仍旧留在室内陪着绎兰夫人。
“沁雪,你家殿下是不是一直都这样?”绎兰夫人见沁雪一脸的忧虑,不由开口问道,“她和你一直情同姐妹,得空了你也该劝劝她。既然困于情中不能自拔,就不要过于勉强了!”
沁雪黯然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夫人不知道,殿下一直是执拗的人,认准的事情绝不回头,否则也不会将婚事拖到现在。其实,她若是当时允嫁可能还好些,毕竟,主上是不可能公然违抗王命的……”
绎兰夫人还来不及回答,外间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大门也随之被人推了开来,一对青年男女一前一后地踏入了大厅。她深深凝视了两人一眼,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赞叹,尽管这一双男女都算不上相貌顶尖出色的,但两人一起站在那里却显得极其协调,似乎有一种天生璧人的感觉,只是可惜了炎姬……她收起了心中杂念,见练钧如和孔懿也在打量自己,便起身盈盈施礼道:“妾身绎兰,见过阳平君殿下和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