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仲明道:&ldo;当初我一看到这幅画,就知道我儿子决心要抛弃我的画风。你看,他在水墨画中开始用鲜亮的油画的色彩,甚至带一点突兀,用光用色受了印象派的影响,这就是他在走的路,用水墨作背景,用色彩述说主题。怀月,这幅画给你的感觉如何?&rdo;
怀月万分踌躇,偷偷瞥了一眼姬君陶,他正鼓励地看着她,便鼓起勇气道:&ldo;我看着觉得难过,好像要等的那个人不会来了。&rdo;
姬氏三人顿时沉默,怀月有些难堪,回头求救似地找姬君冶。姬君冶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低声道:&ldo;是的,不会回来了。怀月你看懂了。&rdo;
很长时间姬仲明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在哪幅画前停下来,看一会儿,又继续向前。怀月想能让他驻步的画总是好的吧,便也多看几眼,细细琢磨。姬君陶见她皱眉苦思的样子,很想替她解说一番,却碍于父亲和妹妹在不方便示以亲近,只好闷闷作罢。
最后,姬仲明停在一幅《春》前。
他看得认真极了,心无旁骛。怀月感觉到他的激动,便也细细地去看那幅画。
画面上是一截枯木,被雷电击落后甚是惨败,又经历了风雨欺凌,十分腐朽不堪。但是现在,那枯木上出现了两双脚,一双是女子的纤足,那么精致,白玉无瑕,一双是孩子嫩生生的脚丫,每个脚趾头都是圆圆的饱满的,这双小脚紧紧跟在另一双脚的后面,快乐而依恋。
因为这两双脚是那么的美,仿佛这世间最温柔最纯真的美丽都聚集在此,使人反倒对两人的身姿面容忽视了,瓜棚下,他们可能再摘瓜,也可能再浇水,宽宽的绿叶遮住了大半的身影,却仍让人感受到他们无限的快乐。这份快乐点燃了枯木,他仿佛正在阳光下奋力地苏醒。
&ldo;君陶,你这次所有的画加起来都及不上这一幅。&rdo;姬仲明竭力平静自己的声音,却仍带着一丝颤抖,&ldo;爸爸上次说错了,只说你的作品比我35岁的时候更见功力,因为我没看到这幅画。&rdo;
&ldo;这是今天早上叶师傅才裱好送过来的。&rdo;姬君冶在一旁解释道,&ldo;我事先按哥的吩咐留了位子。&rdo;
&ldo;原来你对你的老父亲还留了一手。&rdo;姬仲明欣慰地点点头,&ldo;这样极致的枯萎颓败,极致的绝望,和这样极致的美丽与生机相结合,充满矛盾又无懈可击,给人视觉上极大的冲击力,给人心灵最大的感动。这两双脚,算是画活了。&rdo;
姬仲明抬手擦了一下眼角,&ldo;君陶,你已经从色彩的狭隘中走了出来,在这幅画中,我看到相生相克、对立统一、看到世界的本质,这也许会是你这辈子最出色的作品之一,连爸爸也做不到。&rdo;他转身对女儿笑道:&ldo;无论谁出多高的价都不许出售,小冶,哪一天你经营失败,凭你哥哥这幅画,你就可以翻身。&rdo;
姬君冶将信将疑地问:&ldo;真有这么好?&rdo;
姬仲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掉头问怀月:&ldo;怀月,你看呢?&rdo;
怀月当然也看不出这是否是姬君陶里程碑式的作品,老老实实道:&ldo;我觉得这两双脚真美,古人说,步步生莲,原来真有这么回事。他们一定是母子,在一起这么依恋这么快乐。&rdo;
姬仲明哈哈大笑:&ldo;我倒是俗了,还是怀月懂怎么看画啊!&rdo;
姬君陶看着怀月含羞的脸庞,在心里叹气,这么个心思单纯的女人,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多让人心动。
&ldo;怀月!&rdo;后面有人叫了一声,怀月回头,见是邓缘缘,高兴道:&ldo;你怎么也在这儿?&rdo;
邓缘缘朝其他三人点点头,一把拉过她到一边道:&ldo;我来约采访,姬君陶那里没戏,想在姬仲明这里试一试,你怎么跟他们一家在一起?要不你帮我说说?&rdo;
怀月悄悄道:&ldo;我们是碰巧碰到,我也没这么大面子敢去约姬仲明。&rdo;
邓缘缘恨道:&ldo;这父子俩真是一个臭脾气,可苦了我们这些跑腿的。&rdo;
姬君陶见过邓缘缘,知道她是电视台的,对父亲解释道:&ldo;是怀月的同学,电视台的,可能是想来采访的。&rdo;
姬仲明点点头,和女儿交换了一下眼色,道:&ldo;把怀月叫过来,我有事问她。&rdo;
姬君冶走过去又把怀月拉了回去,邓缘缘大为好奇地看着他们,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