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没什么。&rdo;
吉冈迟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黯淡无光,皮肤也失去了光泽,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田关于是这样想道:难道我迄今为止害怕的就是这个男人吗?尽管他是下期董事长的候选人,在公司里是一个近乎神的存在,但在死神的面前,揭开了他的表皮,原来他也只不过是个懦弱的男人而已。田关觉得自己已经看出了吉冈隐藏在假面具下的可怜的真面目。
无疑,吉冈已经处处感到了死神的存在。确实,在强暴的死神面前,任何人类的尊严都将丧失殆尽。
第一天,吉冈没有来公司上班。
他死了?整整一天,田关竖起耳朵等待着听到这一消息,他显得特别紧张。他想起了道士的话,&ldo;你将受到良心谴责,只要你活着,你不得不烦恼。&rdo;道士阴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
但是,他绝对不会感到烦恼。也许他会表示一掬哀悼之意。但他自信自己绝对不会为这件事而感到良心上的谴责。生命是非常可贵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和它比拟。以吉冈的死换得了自己的生,他有什么值得自责的呢?吉冈不是也正盼望着自己死去吗?
然而,有关吉冈死亡的消息并没有传来。
临近下班时,田关感到焦躁不安起来。他想:说不定吉冈如今正趴在家中的床上作垂死挣扎呐!
第二天,吉冈还是没来上班。
于是,田关故意派佐藤到吉冈家去探望。佐藤驱车飞也似的赶了去,回来报告说吉冈生病了。佐藤纳闷地说,吉冈常务显得非常憔悴,眼圈乌青。据家人说从三天前开始拒食。家人请来了医生,他连看也不让看一眼就把医生赶走了。
&ldo;是吗?这就太奇怪了……&rdo;
田关尽管嘴上这样说,但心中却确信,吉冈将在今天或者明天内死去。
这一天晚上,田关不知不觉来到了和道士相遇的那个酒店。不知为什么,他特别想见到道士。希望看到道士一边数着小钱一边酗酒的身影。可是很失望,一连找了好几家,田关都没有发现道士的身影,他自己倒已喝得醉醺醺的了。
八
第三天早晨,在电梯上,田关碰到了一个他极不愿意再碰到的人‐‐吉冈常务。
&ldo;怎么样,田关君,你看上去健康多了嘛!&rdo;
吉冈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声显得开放、爽朗。田关不由吓得缩紧了身体。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常务,只见他的憔悴已经消失了,不但不见眼睛的黑圈,相反,明亮的双眸闪闪发光。
&ldo;是的。常务先生,托您的福……&rdo;田关急忙点头致意。
他身上的死亡阴影消失了。这是显而易见的。吉冈明朗的态度证明了这一点。可是,吉冈是如何从死亡的阴影中逃脱出来的呢?田关不由得变了脸色。
‐‐难道是那个道士吗?
难道吉冈也找到了那个道士吗?‐‐这是可能的事情。不,与其说可能,还不如说是必然的事情。
电梯停下来后,田关象‐个梦游者一样踉踉跄跄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觉得需要静下心来思考的事情太多了。
他飘飘然地坐到了椅子上。无疑,吉冈一定找到了那个有转移死亡阴影的本领的道士。那么,吉冈把自己身上的死亡阴影转移给谁呢?
田关蓦然回想起了自己和道士的对话‐‐把它转移给你最熟识的人。‐‐这是真的吗?田关感觉到死神渐渐地回归到自己身上来了。因为他敢肯定,当道士问吉冈把死亡的阴影转移给谁时,吉冈一定会想到田关的。在公司里,属于专务派的田关是常务派的吉冈的死敌。吉冈早就想置田关于死地而后快了。
田关感到自己的身体又‐次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可是,如果被转移的对象是董事长而不是自己呢?田关突然想到这一念头。对于吉冈来说,除掉董事长才是当务之急。象田关这种无名小卒,尽管是他的眼中钉,但还不是他直接的障碍。
田关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一丝不安马上又袭上他的心头。吉冈碰到道士时,会不会问是谁把死亡的阴影转移给他的呢?假如道士捅出了田关的名字,将怎么办呢?吉冈一定怒不可遏,并且咬牙切齿地再次把死亡的阴影还给田关。噢,不,吉冈是个冷静残忍的男人。他绝对不会把这一次绝好的杀人的机会作为泄愤的工具。他的目标一定是先干掉董事长,等到夺取大权后,才慢慢地收拾田关。如此看来,田关尽管逃脱了死亡的阴影,但在公司里永世不得翻身了。这比死还要难过。
田关拼命地反复咀嚼着刚才分手时吉冈的不寻常的笑容。‐‐这种笑容,意味着什么呢?田关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难道道士会泄漏其中的秘密吗?一个能够转移死神的道士,大概不会对人类的钩心斗角产生兴趣的吧?何况,那时道士也没有告诉田关,他身上的死亡阴影来自何处。田关蓦地抬起头来。那么,吉冈到底从哪里打听到道士的存在呢?‐‐难道又是那个白胡子老人吗?
田关感觉到眼前漆黑一团。他突然觉得悟出了什么道理。一定是那个白胡子老人出现在吉冈的面前,把和上次告诉田关一样的预告通知了吉冈。接着,连续发生的几件意想不到的事件,使得吉冈不得不相信死神的存在。就在吉冈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白胡子老人若无其事地出现了,告诉他道士的存在。于是,吉冈拼命地寻找道士,而那个所谓的道士则拐弯抹角地接近他……
上当啦!田关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声。他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到白胡子老人和道士是共谋者呢?他们的演技如此地逼真,以至于使人看不出一丝破绽。然而,他们确确实实是一个团伙。两个小流氓是用钱雇佣来的。差一点儿发生的交通事故是事先导演好了的,连地铁中出现的蝎子也是他们的阴谋,肯定是有人利用混乱,把蝎子放到了田关的背上。卡车上掉下家俱,这仅仅是巧合。但从建筑工地的高空坠下白铁皮,这是事先埋伏在那里的人干的。另外,连道士在公园里打倒两个年轻人的那套拳术也是扮演的。二百万日元哪!田关感到心痛欲裂。不光钱被骗走,那天晚上酗酒后,他对吉冈大放厥词,经过佐藤添油加醋地报告,今后田关的日子将怎么过呢?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呢?‐‐田关攥着拳头的手颤抖起来。
他不能向警察报案。如果抓到了两个老人,揭发了事实真相的话,他也要完蛋。他会因为诅咒吉冈死亡之罪而受到起诉。当然,吉冈也遭到同样的命运。但田关的钱永远也追不回来了。
真是无懈可击啊。田关不由恨得牙根发痒。行骗的老人正是抓住了人性的弱点。他们知道,即使受骗的人醒悟过来,不要说起诉,恐怕连告诉第三者的勇气都没有。所以,老人正是利用了人性中的欲望和互相憎恨的弱点。
田关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啼笑皆非。科员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