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拐此时千遍万遍地后悔当初不该答应贾六指去唱戏。
此时的老拐的样比春芍还要痛苦,他知道春芍的嗓子倒了,戏班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角接替春芍,那样的话,戏班子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戏班子所有的人都围在老拐和春芍身旁,他们低垂着脑袋,仿佛世界已经到了末日。这时没有人说话,他们知道,这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他们只能任由春芍和老拐两人低一声高一声地哭。哭了一气,又哭了一气。不知什么时候,宋先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宋先生一出现,春芍烦乱的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她哽咽着,眼泪巴巴地望着宋先生。
宋先生就说:嗓子倒了也好。
众人惊愕不解地望着宋先生。宋先生只冲春芍一个人说:戏是不能唱一辈子的,早不唱比晚不唱好。
春芍不哭了,她平平静静地望着宋先生。春芍也说不清为什么宋先生一出现,她就没有那么多悲伤了。此时,她的心里仿佛是一泓秋水,宁静而又高远。
此时的老拐也不哭了,他愣愣怔怔地望着宋先生。宋先生不望他,只望春芍一个人,两人就那么望着。
后来宋先生说: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和春芍姑娘说会儿话。
老拐站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宋先生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让悲痛的春芍止住哭声。他相信,宋先生有能力让春芍从悲痛中走出来,于是,他背着手先走出春芍的房间,众人便都随着走了出去。
这时,屋里就剩下了春芍和宋先生两个人。
春芍见到了亲人似的,哽哽咽咽地叫了一声:宋先生。泪又流了出来。
宋先生背了手,在屋地中央踱了两步,然后又立住道:我知道,你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春芍不解地望着宋先生,宋先生在她的泪眼里一片模糊。
宋先生又说:你嗓子就是不倒,也要早晚离开戏台的,你说到那时你又该怎样?
这句话把春芍问住了,这些问题,她似乎想过,又似乎没有想过。她现在只知道唱戏,别的,她就看不清了。只要是戏班子里的角儿,她是不能成家的,不是角儿了,那时是什么时候,她自己说不清楚,她不知道。但她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有那么一天的。
宋先生就又说:戏是不能唱一辈子的,可日子是要过一辈子的。
现在,春芍真正地冷静下来了,她再看宋先生已经很清晰了。
宋先生说: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从认识你那一天我就想说了,可那时说你会信我的话么?
春芍怔怔地望着宋先生。宋先生的每一句话在她的心里都丁是丁卯是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和她说话,混沌迷蒙的心里,突然一下子豁亮了,有一缕阳光照进来,啥都没啥了。
宋先生:早不唱比晚不唱要好。
春芍:以后我就要在戏班子里吃闲饭了。
宋先生听了春芍的话笑了笑道:为啥还要留在戏班里?
春芍:我娘死了,爹走了,戏班子就是我的家。
宋先生向春芍走近一步,一双目光很深地望着春芍道:春芍,我要娶你。
这话让春芍一哆嗦,自从发现宋先生那双目光开始,她只觉得宋先生这人很亲切,一日不见宋先生心里就空落落的,可她连想也没想过自己要嫁给宋先生。因此,宋先生的话让她一惊。
宋先生说:春芍你就嫁给我吧,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说完宋先生就跪下了,他把自己的头伏在炕沿上。
春芍想说什么,一时又不知说什么。
宋先生抬起头,此时他已经泪流满面了。他哽着声音说:春芍,你知道我为啥看戏吗?我是在看你呀。
一句话,把春芍的心扔到了沸水里,童年的往事如烟似雾地涌到春芍眼前,她想起了父母为了看戏而吵架,让日子变穷。宋先生的心,她完全能理解了。她知道,为了她宋先生啥事都能干得出。一辈子,要是有这么一个男人相守着,还怕啥!
春芍软软地叫了一声:宋先生。便把自己的一双小手放到了宋先生湿漉漉的大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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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
老拐得知宋先生要娶春芍的消息,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一个唱戏的,能早早地找一个归宿比什么都强。春芍的嗓子倒了,不能再唱戏了,留在戏班子里也只能打打杂,还多一张嘴争饭吃,今日不嫁人,迟早也会嫁人的。
老拐以嫁女儿的心情,隆重地把春芍送到了宋先生家。又在宋先生家门口,搭了个戏台,张张扬扬地唱了三天大戏。
北镇方圆百里,都知道戏班子昔日的名角儿山里红嫁人了。
年近三十的宋先生娶了如花似玉的春芍,缠缠绵绵,磨磨叽叽地日子自不必多说。
宋先生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对女人就多了层理解和呵护,怕春芍冷了,怕春芍累了,总之,宋先生对春芍关爱有加。宋先生用一个识字的男人心烘烤着娇娇嫩嫩鲜鲜亮亮的春芍。
春芍对北方的男人是了解的,虽从小就生活在戏班子里,可他们的戏班子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戏迷。北方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大都很霸道,集英雄主义与男人主义于一身,男人把女人打一顿骂一顿是家常便饭。春芍从小就领略了父母的吵嘴骂架。春芍做梦也没有想到宋先生会对她这样,她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幸福之中。春芍在起初的日子里,知足了,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