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回来了,贪求的被满足,痴妄的已得到,还有什么值得惧怕的?即使可能再次失去,至少当下他们拥有彼此。重云从不是一个会杞人忧天的人,他从来都活在当下。
&ldo;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从心魔里挣脱的?&rdo;重云记得他是在段尘和鹤下到裂谷去后,察觉到不对劲时才发觉已经迟了,蒲霄突然出现将他困在了回忆里,心魔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否则重云也不会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处,直到段尘出声将他唤醒,他才从过去挣脱出来。
段尘望着他,沉默了一瞬,才道:&ldo;因为你还活着。&rdo;
重云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他只在瞬间便听懂了段尘话语里的意思,因为自己还活着,所以过去那些年段尘所担心的、忧虑的、恐惧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想法都随着他的出现烟消云散。
段尘在见到重云的那一瞬间起,心魔便已不复存在。
重云弯眼一笑,只见四周浓雾散去,露出十五夜本来的样子,荒凉,阴森。重云往四周看了看,只见先前同他一道留在上面的修士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只不过面色正常,胸口随着清浅的呼吸还在微微起伏,看来像是因为疲倦睡着了。
&ldo;鹤呢?&rdo;重云眼皮一跳,才后知后觉发现少了一个人,&ldo;他没跟你一起上来?&rdo;
&ldo;他在设置防线,蒲霄被我困在下面了。&rdo;段尘在同判官一道下到裂谷谷底之时,看到周围骤然升起的浓雾,便知道中计了,他同蒲霄打过交道,知道蒲霄的手段可谓是防不胜防,他当机立断往鹤周身几处大穴拍了几下,封住鹤的五感,让他陷入一片混沌与虚无中,方不受心魔所扰。
闻言,重云眉心一紧:&ldo;蒲霄这个祸患,不除掉真是让人寝食难安。&rdo;
段尘短促地笑了一声,在接收到重云诧异的目光时,笑意收敛:&ldo;你有什么好办法?&rdo;
&ldo;你说呢?&rdo;重云挑了挑眉,神情自若地与段尘对视,&ldo;你是用什么将他困住的?&rdo;
段尘从不说谎,既不屑这样做,也懒得这样做。他如实说道:&ldo;我的原身。&rdo;
段尘的原身,便是无相寺大雄宝殿里那盏长明佛灯,佛灯自铸成之日起,已燃烧了千百年,最后带着无数人的愿力降世,拥有清除世间一切污秽的力量。
重云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他曾经问过段尘的那个问题:&ldo;若是这世间的污秽都被消除殆尽,你当如何?&rdo;
那时段尘的回答是:&ldo;不知。&rdo;
但他也说:&ldo;或许那个时候,我早就不在了。&rdo;
重云自然不会允许这种结果发生,他盯着段尘如古井一般沉静的眼底,一字一句问道:&ldo;当初问你的那个问题,你的答案变了吗?&rdo;
&ldo;什么?&rdo;
&ldo;若是这世间的污秽都被消除殆尽,你当如何?&rdo;
段尘的身子猛地一僵,眼睛倏地睁大,平静的面庞上有三分茫然,他微卷的长睫颤了下,还未开口,便听见重云说:&ldo;你若是还是那个答案,那我现在便下去将蒲霄杀了。&rdo;
重云的心魔是蒲霄制胜的最有力武器,他根本杀不了蒲霄,他们两个人都知道。
这无非是一个变相的威胁,言下之意是:你若是最终要死,那我就先死在你面前。
段尘对他这有些任性的威胁感到有些荒谬,但更多的是对重云的心意的触动,他想起霍清苓的话:&ldo;段尘,你要学会解释,不要什么都埋在心里,没有人有义务去了解你。&rdo;
段尘不再沉默,他抬起手揉了揉重云鬓角散落的细碎头发,摇了摇头:&ldo;不是那个答案了。&rdo;
重云一直紧绷的心弦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霎时绽放出明亮光彩,他听见段尘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ldo;我会活着,和你一起。&rdo;
和你一起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却不再斩妖除魔,因为那时的世间,已无污秽。
重云笑了起来,一步上前紧紧地抱住段尘,他深埋在段尘的颈间,他感受到段尘有一刹那的僵硬,脖子上蔓延到耳根处都是一片绯红,但段尘很快便放松下来,伸出手搂住了他。
他闻着段尘身上熟悉的檀香气息,声音因为鼻子被压住而有些嗡嗡的:&ldo;你说好的。&rdo;
他听见胸腔紧贴着的地方伴随着主人的说话声传来轻微的震动:&ldo;嗯,我说好的。&rdo;
天光熹微,十五夜清晨的薄雾散去,留下一片浸润着露水的草木。
昏睡的人悠悠转醒,茫然地四下张望,才终于弄清楚了眼下的境地,当即脸色一变,等到检查人手,发现没有缺少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林庭雷同林景风走过来,看到重云身边只有段尘一人时,神色微变:&ldo;判官呢?怎么就段尘大师一个人上来了?&rdo;
&ldo;放心,我还死不了。&rdo;正说着,便见判官艰难地从裂谷爬了上来,拍了拍羽衣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仪容,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ldo;段尘大师已将蒲霄困在了下面,我又加设了一条防线,现在我们只要等其他人赶来,将这里的结界修补好,事情就算解决了。&rdo;
重云笑着摇了摇头:&ldo;只能说是暂时解决了,可不能算是圆满解决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