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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篇名真的没有什么好讲的吗？当然不是，不但要讲，而且值得特别讲。本着此书的一贯风格，我先请教各位：太史公为他作本纪的这个人，他真的叫&ldo;秦始皇&rdo;吗？

听到这个问题，许多朋友会一愣，他不叫&ldo;秦始皇&rdo;又叫什么呢？

事实上，他不叫&ldo;秦始皇&rdo;，他叫&ldo;秦始皇帝&rdo;。

《史记&iddot;秦始皇本纪》开篇第一句，就是：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

你们看得清楚吧！本篇开宗明义就告诉你，&ldo;秦始皇帝&rdo;才是他的全名。

看到这里，或许各位会有疑问：&ldo;如果他叫秦始皇帝，为什么篇名叫《秦始皇本纪》呢？难道是因为《史记》漏写了字吗？&rdo;

当然不是了，我们看《史记》的前后文，确实记载这一篇叫《秦始皇本纪》；而且在本篇中的文字，常常称这个人为&ldo;始皇&rdo;而不是&ldo;始皇帝&rdo;，可见没有问题。

那么《史记》为什么要这么写呢？因为《史记》是中国传统的史书，奉行的是中国传统的史法。在中国传统的史法里面，有很重要的一项，叫作&ldo;一字寓褒贬&rdo;。

从称呼人名所用的字，到叙述行事所用的字，都代表史家对他的评价。例如同样是一个人把一个人给杀了，用&ldo;弒&rdo;，用&ldo;诛&rdo;，用&ldo;杀&rdo;，意义完全不同。

而在《史记》的篇名中更是如此，太史公对每个人的称呼都不一样。同样是世家，陈胜就称他的字陈涉，萧何就称他的官萧相国，张良就称他的爵留侯。从《史记》的篇名，你就可以看出作者各式各样不同的评价，这就是春秋笔法，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慢慢详谈。

那么&ldo;秦始皇帝&rdo;和&ldo;秦始皇&rdo;，又有什么不同呢？请问各位，太史公是西汉人，在汉代人心中，&ldo;皇&rdo;跟&ldo;帝&rdo;哪一个字比较重要？

判断两者中谁比较重要，有个简单的方法。当我们一定要省略其中一个时，被省略的那个，一定是比较不重要的。

汉代皇帝的正式称呼是&ldo;汉孝文皇帝&rdo;&ldo;汉孝景皇帝&rdo;&ldo;汉孝武皇帝&rdo;。但当省称时，会叫&ldo;汉文帝&rdo;&ldo;汉景帝&rdo;&ldo;汉武帝&rdo;，而不会叫&ldo;汉文皇&rdo;&ldo;汉景皇&rdo;&ldo;汉武皇&rdo;对吧？由此就可以知道，在当时人心中，&ldo;帝&rdo;要比&ldo;皇&rdo;重要得多。

我再举一个例子给各位做个参考，东汉的最后一个皇帝叫汉献帝，禅位后叫山阳公，他死在魏明帝曹叡的时代。当时曹魏就面临着一个问题，死了以后怎么称呼他呢？当时大臣王肃就说：&ldo;汉总帝皇之号，号曰皇帝。有别称帝，无别称皇，则皇是其差轻者也。&rdo;就主张应该追谥为汉孝献皇。结果魏明帝曹叡胸襟非凡，他认为我大魏取代大汉那是正大光明的事情，还是称他为汉孝献皇帝吧！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在当时人心中&ldo;帝&rdo;字是比&ldo;皇&rdo;字更重要的。

如果&ldo;帝&rdo;字是比&ldo;皇&rdo;字更重要，那为什么篇名要省略这个&ldo;帝&rdo;字呢？因为太史公从篇名要告诉你，他要借此来贬秦始皇。

但贬归贬，历史必须记录事实。在这篇文章里面，从头到尾至少要有一次正式称呼人家的全名，这是史家该有的道德。这也代表了写历史的人，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他是故意不这么称呼的。所以这篇文章一开始就告诉大家，他叫&ldo;秦始皇帝&rdo;，可是篇名还是叫&ldo;秦始皇&rdo;。

巨变的象征

好的，讲篇名是为了让各位明白中国的史法是怎么回事，后面我们继续看本文的第一段：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于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

这一段是在讲秦始皇的身世，我不打算在这里多谈他到底是庄襄王还是吕不韦的儿子，这个故事已经被小说、戏剧、电影炒作得滥了。我又不会验dna，怎么可能会知道谁才是秦始皇的亲生父亲？不过从这里的&ldo;秦庄襄王子也&rdo;来看，太史公应该认为始皇确实是庄襄王的亲生儿子。

我这里要特别谈的，是&ldo;姓赵氏&rdo;三个字。各位读到这里，一定又有人想跳起来问：&ldo;这三个字有什么好讲的？又打算凑字数了吗？&rdo;

没什么好讲的吗？我再问各位一个问题：

秦始皇姓什么？

对历史熟悉的朋友，一定会立刻回答：&ldo;他叫嬴政，当然姓嬴。&rdo;

既然他姓嬴，为什么这里要说他&ldo;姓赵氏&rdo;呢？这就和第二次巨变有关了。

现代人填表格，有时表格中会有&ldo;姓氏&rdo;和&ldo;名字&rdo;的字段。那么请问各位，姓和氏是一回事吗？名和字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古人的名跟字不是一回事。举各位熟知的人物为例，韩愈名叫愈，字就叫退之，杨过名叫过，字就叫改之。对吧？常读古文或武侠小说的朋友都很明白。

在这里，我坦白告诉各位，姓和氏也不是一回事。什么叫作姓？姓是代表你的血缘从何而来，有同一个祖先的人们，就会有同一个姓。

中国的古姓其实没有那么多，就那几十个而已，例如姓姬的、姓姜的、姓姚的、姓姒的……多半都有女字边，这可能跟母系社会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