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普遍都愿意学习英语,大部分学生在上英语课,但教学还处于基础阶段。英文课由中国人教,他们只在上海或日本粗略地学过。
在兰州,他说这个城市七年前还没有学校,或者说除了教授古文经典的旧式学堂,现在有省立学堂(或者叫高等学堂),一所有300名学生的武备学堂,一所标准学堂,还有中等学堂和几所小学。&ldo;所有的教学方式都是西式的,使用的是伯里兹体系。有漂亮的教科书、教具、地图和图表,每所学校都有。彩图很吸引人,是商务印书馆印行的。但人们常常提到的是缺乏师资。&rdo;
在乌鲁木齐,三四年前还没有近代化的学校,现在有很多种类,从小学、中学到法律学堂、农学堂、武备学堂。与其他几个地方面临的同样问题是能够胜任的教师很少。
1910年还是中国近代教育的起步阶段,透过莫理循的眼睛,我们不难看到,新式教育不仅在遥远的西北萌芽,而且不低,在外语等课程设置方面,已经有相当前瞻性的认识。在莫理循笔下,那是一个向世界看齐、热情学习西方先进文明的中国,即便站在西北广袤而贫瘠的土地上,满目风沙之中。我们也能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
1910年1月15日,英国《泰晤士报》驻北京首席记者莫理循从北京出发,先乘火车到河南,然后改为坐马车或骑马,一路西行,从西安到甘肃,进人新疆,穿过整个中国西部,深人中亚腹地。他除了给当时具有世界影响的《泰晤士报》发回去一系列报道,沿途还拍下了上千幅照片。
历史就是这样。相隔一百年后,这些黑白照片在我眼前呈现了一个又真又活的西部中国,透过一个外国记者的眼睛,我看到那些山川、城郭、人民,戈壁上的驼队。草原上的羊群。寺院、庙宇、佛塔、教堂,集市、街道、驿站、烽火台和关隘……我仿佛重新回到了1910年的西北。
拉开一百年的时间距离,回过头再来看这些照片,或许我们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些照片的无比珍贵。百年前的西部中国就这样静静地横亘在我们的眼前,星星峡、嘉峪关、哈密、伊犁……许多我们在纸上熟悉的地名,还有许多被废弃的烽燧,残缺的城墙、城门。荒芜的河谷,没有叶子的树木,人迹稀少的道路,哨所外墙上的壁画,天空之下,大地之上,呈现出来的一切是那么的苍凉、辽阔,又是那么的坚实。在我看来,最具有穿透力的乃是出现在他镜头中的西部人民饱经苦难的面容,以及他们的眼神,那些风沙雕琢的老人的脸,阿克苏河边新娘的光脚丫,百年后仍给我内心带来一次次的震撼。横穿西北中国,不仅是地理上的,更是文化上的。从莫理循的镜头下,我看到的不只是百年前广大的西北给男男女女们提供的生存环境,同时还看到他们生活在多样化的信仰中,从甘肃一路西去,每个地方像样的建筑常常都与宗教有关,佛教的寺院,伊斯兰教的清真寺院,顶着十字架的天主教堂,关帝庙、文昌阁、龙王庙。道士、神父、喇嘛、基督徒、回教徒,各种不同的宗教信仰和神灵崇拜,在中国的西北部几乎无处不在。这是世代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们不能缺少的精神生活,也许只有在这里面。他们才有可能找到生命的寄托,找到人生的慰藉。莫理循的镜头安静地记录了这一切。
作为一个澳大利亚人,莫理循对中国怀有特殊的感情,他渴望走遍中国的每一寸土地。早在1894年他年轻时就曾独自一人横穿中国西南部,并写下了一本出色的旅行记,由此而被《泰晤士报》聘为驻华记者。从1897年开始,他在中国的新闻生涯大致上经历了维新运动以来的整个历史过程,对于中国社会、经济、政治的每一进步他都深为关注,对于晚清新政、&ldo;预备立宪&rdo;等改革举措,尤其寄予了希望。当他目睹西北边陲要塞的防务漫不经心,形同虚设,曾大为感慨,为中国而着急。在乌鲁木齐,在古城的街头,紧密挨在一起的商号,以及他们悬挂的广告:苏杭绸缎、京广洋货。则让我们百年后依稀感受到西北内陆城镇当时的商业景象。当他把镜头对准这些繁荣的街市时,他的内心或许又有一种特别的欣慰。
他在万里跋涉的路上,目光所及,不仅是那些不会说话的土地、山河、建筑,也不仅是那些在艰难环境中生活着的人们,土生土长的男女老幼,或是来自西方的传教士,或是来自北京的政治流放者。一路上他见到了许多传教士、牧师、神父,他们的眼神安详而镇定,这些人不远万里来到荒僻的中国西北传播福音,给古老商路上的中国人带来另一种全新的信仰,他们兴办学校,帮助发展经济,这些都是我们以往所忽略或不重视的。在新疆,他见到了新闻同行、《京话日报》和《中华报》的创办人彭翼仲,这位在中国报业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报人,因为大胆敢言而得罪权贵,被罗织罪名1907年流放到新疆,在一个官员家中做家庭教师。在他的镜头中,我们难得地看到了一代报人在流放地的生活。一位因支持义和团而被流放到那里的王公载澜,则继续过着奢华的生活,与当地官员往还,并酷爱照相。因戊戌变法而被流放的大臣张荫桓就没有这么幸运,1900年7月当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时,慈禧太后下令将他处死,莫理循找到了他受死的菜园,镜头中只有空空的菜地,远处的树木、祠堂无言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