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国民党中常会为昨天的议案讨论很久,到下午1点,&ldo;说来说去还没结论&rdo;,讨论之激烈从居正日记不难看出,最后结果是拥护蒋介石为总统候选人。这一天罗家伦在日记中说:闻至傍晚蒋先生让步,并托人告适之先生,谓彼之主张通不过,心中难过,恐对适之先生不起云云。(中午蒋曾分别接见元老)闻蒋先生让步原因,乃因如彼不作总统候选人,则现在竞选副总统者皆将提升一级,从事竞选总统,彼之原来目的仍达不到。更见李(宗仁)态度之骄横,遂牺牲原来主张也。好题目竟做出坏文章来,可惜可惜。
蒋先生眼光实高出他人,但其左右部属不了解,亦多为自私也。罗家伦为北大&ldo;新潮社&rdo;健将、&ldo;五四&rdo;风云人物,留学归来,先后做过清华大学、中央大学校长,敬重老师辈的胡适,对当政者蒋介石也有&ldo;知遇之感&rdo;,对蒋的评价很高。当天他的日记里不仅提到胡适当天换了住处,而且提到在翁文灏处吃晚饭时遇到胡适,这些信息不是凭空想象的。蒋介石不愿做总统的想法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早在1948年2月10日王世杰曰记中就说,蒋在上庐山休息前对他所信赖的张群就说:&ldo;彼是否做总统尚须考虑。宪法中有行政院对立法院负责之语;因此总统如过分干涉行政院,则与宪法精神不合;但时局如此危险,蒋先生无充分权力,将不能应付一切。此当在蒋先生考虑之中,蒋有意推胡适这样的清流为总统,自为行政院院长,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可惜他的党内同志理解不了。
相距不过一年,&ldo;望天低吴楚,眼空无物&rdo;的石头城,已是金陵王气黯然收。1949年5月5日,时为驻印度大使的罗家伦在日记中写道:&ldo;去年今天,我在南京,正是蒋先生就总统职的一天,何等热闹。又回想到我于4月间赞成他不竞选总统的时候,大家只知盲目的拥戴,奴性的奉承。他自己倒说:&lso;你们不听我的话,要我做总统,照你们的做法,我想不到两年,这局面就完了。&rso;他是看到了的,那知道他于今年1月下野,竟不出一年。当时所可惜的,是他见到了而不曾坚持他的主张。可惜之至!&rdo;
此前,同年1月22日,得知蒋介石引退离开南京的消息,远在印度的他曾在日记中写下:&ldo;感触万端,国事恐更不可闻矣。为国家前途悲,非徒为知遇之感已也。设介公于去年选举总统时引退,其为公为私之佳妙为何如。乃当年介公有此主张。(我是在会场公开赞成者)而群小包围,不任其变一作风。介公最后亦不幸让步,致成今日之僵局。可痛孰甚。&rdo;
当蒋介石在国民党六中全会临时会上脱口而出&ldo;像你们这样搅下去,政府命运不能出两年&rdo;,恐怕没有人把这句话当真,不幸一语成谶,而且只有一年出头,就要面对&ldo;一片降幡出石头&rdo;。高处不胜寒的蒋氏预感到了大厦将倾、江山易手的危机,却已回天无力,只能到海峡对岸去守望大陆。时局的演变已不在他掌握之中,即使胡适勉强当上总统候选人,变数仍然很大,国民党内各种势力未必买账,蒋的谋划也未必能成。
许君远的民国气味
许君远曾是《大公报》上海版编辑主任,1928年毕业于北大,先后在北平《晨报》、天津《庸报》、上海版《大公报》、《文汇报》等报纸任职,1945年在美国见证了联合国第一届大会召开。他大半生事业的成就都在民国时代,可以说是典型的民国人。民国不是神话,也没有被神化。北大不是神话,清华不是神话,燕京不是神话,西南联大不是神话,南开、春晖也不是神话,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从国立、私立到教会办的学校,那个时代的教育不是神话,教育出来的人更不是神话。那个时代的媒体不是神话,《大公报》不是神话,《独立评论》、《观察》周刊不是神话,那些挺立在动荡乱世中的报人更不是神话,他们认真地生活过、工作过,他们是那个时代具体的活的见证。许君远就是当中的一个人,他出身北大,是周作人、徐志摩、叶公超等人的学生。他投身新闻界,尤其在《大公报》工作多年,在胡政之、张季鸾他们身边亲身体会过做报人的喜与忧。他没有显赫的名声,今天的许多读者也许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也正因为如此,作为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他更具代表性,更能代表民国时代本土教育出来的知识分子。
他曾写过一个北大系列,回忆北大的师长、同学,北大的生活,真实感人。那时蔡元培先生已不在校,是蒋梦麟先生在苦苦支撑,老师中有许多学术界的精英,但&ldo;老一辈的同学都在叹息于拖小辫子的辜鸿铭辈之不能存留,而悲悼学术精神之逐渐消逝&rdo;。他说自己只赶上北大全盛时期的尾巴,&ldo;虽然是一个尾巴,北大却始终维持着一贯的宽宏大量的校风,学术自由,思想自由,只要你想研究一个专门,你可以选择你的导师,图书馆陈列着你所应当参考的书籍。在表面看来是杂乱无章,实际上很造就了许多专家学者&rdo;。他的兴趣在文艺方面,对西方文学有很深的理解,虽未出洋留学,他实际上却已窥见西方文化的真谛,他翻译的文字也清新耐读。他的文字贯通中西,舒缓自如,不急不忙,有他自己的风格,是那个激荡时代中保持着内心宁静的一种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