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江南士子集体冒籍在闽地作弊一事,皇帝虽雷厉风行的将参与作弊的官员和士子施以严惩,可引起的朝局振动没有那么快平息。
不少官员借此一事,重新提起了降低江南各府的科考录取比率一事,朝中众臣又因此事吵的不可开交。
一直不表态的皇帝今日终于发话,颁下诏令从明年始,会试将采用分府录用选拔贡士的方法,即没采纳北地臣子降低江南录取比例的建议,也没有采用其它大臣维持原状的提议。
这样以来,明年的春闱江南举子的压力陡然增大,是而田文舸才让他们集中精力,好好温书做文章,其它的应酬能推就推,能免则免。
厅中包括田文启在内的五人,观其面色慎重,猜想应该是朝廷发生了什么大事,待听了田文舸的解释后,皆惊诧起来。
以往会试整个华朝的举子拢在一起,排名根据答卷的好坏往下取录,不分府地,待杏榜出来后,往往江南举子占了一半往上,上一场占比更重,旧法很大程度上他们要占便宜。
现在朝廷采取的分府取录法,是根据各府下场举子的人数来确定进士人数,明面上做到了公平,让一些偏远落后的府地也能有举人中榜,即激发了士子读书考功名的热情,又让朝中大臣无话可说。
可谭璇总觉的政令表面上看起来公平,但此法更加助长科考冒籍作弊事件。
听了田文舸的话,虽感到惊讶,可并不惊慌,无论怎么取录,若正常发挥,自己十有八九不会落榜,接下来以平常心待之即可。
作为庶吉士的田文舸今晚不用在翰林院值班,供皇帝传唤,比父亲要回来的早一些,半个时辰后,田昀和才从吏部署衙回府。
得知老家的侄子外甥已到了京都,顾不上身体的乏累和政务上的烦心,换身常服便来到了厅中。
原以为小儿子已够出色,没想到少时功课不起眼的小外甥更胜一筹,能从近万名平江秀才中脱颖而出,若春闱不出什么大的差错,高中进士已铁板钉钉,一甲的几率也是很大的。
瞅着跟前几个十几岁的少年举人,田昀和心中一股欣慰油然而生,将两个儿子已交代过的事情不嫌赘述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转念想起同僚们心忧之事,斟酌一下语气沉肃道:
“如今朝中形势不明,你等切不可陷入派势之争中。尤其是璇儿,你是平江秋榜的魁首,不可避免的要惹某些人注意,最好这几个月呆在府中为妥。”
“爹,你是说……难不成?”闻此言,田文舸吃了一惊,欲言又止,皱了皱眉,如今华朝渐呈盛世之景,可却在储君一事上,风波不断。
当今圣上尚未满五十,但太子已过而立之年,慢慢在朝中培有不少势力。
更要命的是当今储君为故逝元后所出,而现任皇后也育有两位能力出众的嫡皇子。
自三年前因东宫府丞跋扈抢占百姓耕地一事,太子被皇帝怒斥了一回,之后便有臣子生起了其它心思,前几日有御史当着朝臣直言东宫作风奢侈,又惹得圣上不高兴。
皇帝当着众臣的面表达出对储君不满的态度,让不少臣子颇为忧虑,储位关乎民生社稷,东宫不稳,则于社稷有碍。
田昀和在朝中任吏部侍郎重要职务,自有不少人暗地拉拢,但当今圣上身安体泰。目前他是持中立的态度,忠于皇帝的,哪方都不掺合,故而也不愿子侄们被绞进夺嫡的政治漩涡中。
几人当下就明白了父子俩话外之音,忙恭谨的应诺。考虑到时下临近冬至,冬节过后又年关,田府必定宾客不断,到时他们少不了些应酬,略一思索,谭璇对首位上的田昀和说:
“大舅父,来时我们几人已商量过,于近处租一院落,好好温书做功课,年前这俩月您府上必定有不少人前来拜访,若我们藏在府中不出面,只怕太过失礼……”
原想着能与几人在功课上好好交流一番的田文启立时摇头否决,忙说府上住的好好的为何还要麻烦出府租房子住。
而田文舸沉默不语,心底却赞同表弟的提议,这样即可以安心读书,又可以省去人情礼节上的麻烦。
田昀和拧眉微一思量,捋着胡须,点点头说:“嗯~这样也好,明日让管家到田宅牙行帮你们打听打听,早日把住处定下来。以后每隔一日晚上来府上,我与文舸帮你们在策论上指点一二。”
四人闻言大喜,尤其是田文瑄,一听不用住在伯父府上被拘着,简直要抚掌而笑,瞄了眼同样高兴不已的谭璇,心道,原来之前表哥是在诓我。
因他们进京早,其它府地进京赶考的举子还不算多,没过两日,田府的管家已找好了几处不错的地方。
本着低调,最终几人选择了一处一进的独院,地处普通百姓聚居的巷子,虽离田府距离有些远,但胜在安静,不会被旁人干扰。
待田府派去仆婢收罗整理妥当后,一行人便兴高采烈的带着行李搬了进去,怕他们在饭食上凑合,刘氏还特意把府中的厨娘给派过去一个前去照料饮食起居。
刚进了小院,把东西归置好后,田文瑄兴冲冲的走出门外,穿着臃肿的长棉袍背着双手踩着积雪已清理干净的青石砖环顾着小院的环境,不住的点头道:
“不错,以后咱们就是普通人家子弟进京赶考的举子了。还真别说,住进这寻常院落,心绪突然沉了下来,莫名的感到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