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自己来就好……&rdo;他不习惯给人这么近身侍侯。
&ldo;这是奴才该做的,您不让奴才做,怪别扭的!再说,不把您服侍得舒舒服服的,万岁爷也不能饶了奴才呀!&rdo;
他说话有所保留,弦外之音又格外明显,知秋见水盆已经放在桌子上,过去伸手撩水,温暖的水扑溅上脸的瞬间,听见于海低低说:&ldo;奴才侍侯万岁爷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他服侍别人,三公子惜福了!&rdo;
知秋的双手,停在水中,忽地不敢动了。
起得晚,早饭摆好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依照洪煜的习惯,既然没有回来用膳,定是留在御书房批折子。叶知秋吃得心不在焉,琢磨着该不该去跟他解释一下,总是要赔个不是的,昨晚纵酒在他面前放肆,说大可大,也不能等他来责问自己,反倒被动。
&ldo;三少爷就算没胃口,也得把这汤喝了,&rdo;于海盛了一碗递给他,&ldo;这是宫里秘制的方儿,不管喝得多醉,喝下去就舒坦,万岁爷单用这个调理!上朝前特吩咐给您准备的,炖了大上午了。&rdo;
知秋捧过去,尝了一口,微苦,但不难喝,渐渐记起,那双稳健手臂,把自己从庭院一直扶到卧房,自己不甚清醒地说了一句:&ldo;谢……谢主隆恩,知秋今夜很高兴!&rdo;他是不是也回了自己一句?说的是什么?
去书房的一路,他都在企图回忆起洪煜的那句话,答案就粘在嘴边,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样一路懊恼地,到了书房门前,侍卫见他有腰牌没拦,倒是要门口守候的小太监进去同禀的时候,得到有些为难的回答:&ldo;三公子,您还是先等一会儿吧!&rdo;
叶知秋止步,金秋暖阳笼罩重重楼宇殿堂,依靠着白玉栏杆,显得无比随意。这时又跑来一人,他识得,是贴身侍侯洪煜的常玉贵,人都叫他贵公公,直接走向自己,先是请了安,再上前低声说道:&ldo;三公子,万岁爷今天火大了,您能不能过去看看?&rdo;
&ldo;哦,刚才几个公公说现在不方便……&rdo;
&ldo;那些小子懂什么?现在估计也就您能……&rdo;话只说了半截儿,&ldo;您还是跟奴才来吧!&rdo;
知秋边跟他上台阶,向御书房走去,边向贵公公打听前因后果。贵公公犹豫着,既然拜托了三公子灭火,也不好隐瞒,只点了点:&ldo;中秋前,吏部张侍郎前几日上折子参韩相的事,您知道吧?&rdo;
虽住在宫里,知秋不至于孤陋寡闻,这事闹得也大,他多少知道些情况,据说是韩相内部的人站出来揭发,透过熟人张侍郎上了折,皇上表面没做回应,二哥却说,那是着人秘密调查,掩人耳目罢了。
&ldo;不是都过去一段时日,怎的今天却恼了?&rdo;
&ldo;唉,万岁爷火的是,那人昨日被……被害死了!&rdo;
御书房的门半掩着,知秋倾身朝里看了一眼,十几个人黑压压跪了一地,洪煜响亮的声音蕴藏着凶狠的怒气:&ldo;这才几年?都长本事,敢拿主意了!你当灭了口,朕就查不出来?你们都睁大眼睛看看!&rdo;说着随手扔了什么在地中央,&ldo;这上面的名字,个个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肱股之臣,朝廷上的一品大员,你们那些小动作,当朕是傻子不知道么?现在,在朕面前杀人灭口,无法无天啦!你说你们心里除了自己那点儿苟且的破事儿,还有王法,有朝廷,有朕吗?&rdo;
下面跪的人瑟瑟发抖,半点不敢言,虽然皇上将那名册扔给他们看,却谁也不敢抬眼,这时候看,不表明了自己心虚吗?只得一句句&ldo;皇上息怒,皇上息怒!&rdo;
为首的刑部尚书被迫请命:&ldo;皇上龙体为重,此事臣等愿全力撤查,定给皇上……&rdo;
&ldo;查?你能查出什么?从明儿个起,你们几个,都不必上朝了!统统给我闭门思过!&rdo;
&ldo;皇上……&rdo;这处罚可大可小,几日后无事便罢,若严重了,不就是革职?众臣慌张,门外的贵公公听了,心下儿想,这可不好,他受人之托搬救星,这会儿再不阻止皇上,就得出人命!连忙低头躬身走进去,跪在门口:&ldo;万岁爷……&rdo;
可还不等他说话,洪煜先厉声责问:
&ldo;常玉贵,朕刚才吩咐你什么了?&rdo;
&ldo;万岁爷说……说……天大的事也不准进来打扰!&rdo;
&ldo;你几个脑袋,敢抗旨不遵?&rdo;
&ldo;奴才不敢,&rdo;贵公公趴在地上,脸也不敢抬&ldo;可,可求见的人是……是……叶三公子!&rdo;
洪煜楞了一下,脸色还黑着,却没吭声,门外的叶知秋却有点慌,他几时急于求见的?这事儿发生得太乱,大概是贵公公是要暂时平息皇上的怒气,不至气头上做过分决定,顺便捉了个救星,还是,冤大头?
&ldo;朕什么时候允许你们上朝,你们再来!好好想想,这官你们还要不要当,若要当,打算怎么当!&rdo;字字掷地有声,不容违抗,&ldo;都跪安吧!&rdo;
也有几个上了岁数的,跪了半天早受不了,听这么一说,如获大赦,也知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趁机下了台阶,&ldo;呼啦啦&rdo;叩谢圣恩,便都下去了。叶知秋见他们退下时脸色青白,估计也吓得不轻,皇上一句话,这命说没就没不说,恐怕连九族都不保。
书房极为高大宽阔,从洪煜的角度看过去,门口跪的那人儿越发显得瘦小,见他恭敬请安,低头垂目,再找不到昨夜那仗酒轻狂的少年的影子,遂联想到即使这干净单纯的知秋,也不过是叶家的一份子,而本质上,叶家和韩家有区别吗?想到此,莫名觉得心痛,从政多年,渐渐锻炼得坚硬的心,突然暴露出柔软的一角儿。
&ldo;你急着找朕做什么?&rdo;
头依旧低着,只能看见黑黑的头顶,没有回答。
&ldo;问你怎不回答?&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