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这南向征讨的事,是不能再拖延了。你有何想法?&rdo;
&ldo;皇上问过臣了。&rdo;知秋再饮了一杯,&ldo;道理皇上是比谁都清楚,朝中论声望,论军威,论作战经验,能胜任南伐重任的,大哥是不二人选。这一点,即使我不姓叶,也会这么说。何况,他是我大哥,我自然信他胜过别人。&rdo;
&ldo;你倒不扭捏,也不怕人说你任人唯亲?&rdo;
&ldo;谁这么说我,就让他举荐个更合格的人来!此事不容置疑,若非有人说我任人唯亲,臣认了。&rdo;
&ldo;帅印,朕除了文治,还真不放心给别人。朕愁的,不至这些。&rdo;
&ldo;臣知道,粮糙,先锋,督军……这么多人事,人人都抢,皇上也要考虑着牵制和权衡。&rdo;
&ldo;你倒不气朕信不过你大哥?&rdo;
&ldo;气,&rdo;知秋此话一出,洪煜给噎得楞住,心里正想这小子还真敢说,又听见他继续,&ldo;不过皇上的忧心不是空穴来风,为人君者,凡是要考虑周全,冒冒然将大军大权交与人,更不明智。&rdo;
&ldo;你是夸朕?&rdo;
&ldo;皇上深思熟虑,又开张圣听,岂是寻常人品论评价的?&rdo;
洪煜为他添了酒,又夹给他些点心,怕他空腹喝酒不舒服,接着,敞开心府,问他:&ldo;今夜不准跟朕绕圈子,把你心里话说给朕听听!&rdo;
&ldo;臣什么时候绕过皇上?南方匪患猖獗多年,越是拖延越难铲除,这皇上早就知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也不用臣来说,过去两年风调雨顺,国库相比前两年,确实丰厚不少,借天时地利,再来个人和,没有不胜的道理。至于大哥,&rdo;知秋忽然停顿下来,眼光在月亮底下,象两潭深不见地的净水,&ldo;知秋愿用性命保证,他绝无叛逆之心,不管是他今日位高权重,还是将来位更高,权更重。&rdo;
&ldo;因为你心向着朕吗?&rdo;
文治对知秋的异常宠幸和关心,洪煜虽然并不是全未留意,可他从没怎么直接地跟他们兄弟肯定过。他想,以知秋的性子,不会刻意地说谎,倒更加惹得洪煜好奇,他会如何回应?
&ldo;也因为,大哥心中有数,皇上是难得明君,知国有方,胸怀大志。皇权授命于天,事关天下太平,百姓安宁,大哥并非混人,不会逆天而行。&rdo;
也因为?他竟是全不否认,洪煜心中轻微地翻腾了一下。
&ldo;不管朕有没有这么好,有知秋的肯定,也不白做这皇帝一回!来,等明年大军得胜,送你最纯正的桂花酒,到时不醉无归!&rdo;
那一夜,月光下相拥而眠,身边再不是空荡荡的龙床,洪煜整夜无梦,好睡到鸡鸣。醒来走出书房,天边露出鱼肚白,西方满月未去,剩下淡淡美好的轮廓。他心情大好,转身正看见从屋里走出来的知秋,他走上前,伸展双臂,将那人抱在怀里,郑重在他背后拍了拍:&ldo;有你真好!真好!&rdo;
出了南城门,京城的繁华遁了形,仿佛所有嘈杂热闹皆关在高大城墙之内,野外一片空寂。马蹄踩在泥泞的路面上,&ldo;咕汲咕汲&rdo;地响,灰暗天空又毛毛地下了雨,不大,带着秋凉。
&ldo;到前面驿站停一会吧!&rdo;叶文治对身边的知秋说,&ldo;等雨停就回去吧!天快黑了。&rdo;
知秋下马,甩了甩披风上轻飘飘的水滴。驿站刚刚修缮过,因为天气不好,连卖热茶水的摊子都没有。四面天色苍茫,尽目萧索。知秋朝不远处瞅了瞅,隐约几处人影,随着两人停下来,也远远停了,大哥近日出门是越发小心了。
&ldo;有两次,我请他跟一起走。第一次,在父亲被罢黜以后,举家返乡前,我以为他是憎恨宫廷生活和斗争的,便想偷偷带他走。他当时的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lso;你个小孩子,怎知这世间如何?&rso;,那次,他失了自由。第二次,翻山越岭,我想太子没了半壁江山,却没想到,仍旧能灭我如蝼蚁。公子本想笑我,却没笑出来。他说,&lso;你怎么,还没长大?,那次,他丢了性命。&rdo;
文治话语中无限沉湎,似又回到那黑白的岁月里,他不要命地追着,而他心里的那个影子,永远隔着几步的距离,幽幽看着他。那几步,看似不远,却是他永生不能跨越的距离。
知秋似乎想起什么,将事先放在袖子里的一张信笺拿出来,递给文治:&ldo;这是老师留下来的,他以前,也是爹的师傅吗?&rdo;
文治展开,顿时给那熟悉的字迹惊懵了,他的手颤微微的,喉咙抖了几下,平日刚毅的脸部线条,忽然柔软下来。
&ldo;公子出事以后,随身侍候的人都给太子杀害,唯独师傅逃过此劫,后来辗转回到京城,作了父亲门客,那时候,你才三四岁,他一眼便认出,提出愿意在山上陪伴教育你。&rdo;
&ldo;你教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生前所做,对吧?打坐,舞剑,写字,习画,下棋……所以我跟他,才如此惊人之象?&rdo;见大哥并不多言,知秋心中有数,不再追问,换了话题,&ldo;所以,父亲再拜相之后,大哥便开始拓建军权,愈加强大,再不做因劣势而输的弱者,对吗?&rdo;
&ldo;我只是想,在自己希望坚持的时候,不会再被迫放弃。&rdo;
&ldo;坚持什么?大哥,你为他付出的还不够多?冒着灭门危险,费尽心力再复造一个他,又是何苦?&rdo;知秋说来,胸中无法自抑地再度澎湃起来,他强自沉了沉气,正要开口,却听文治抢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