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最喜欢给女人剪脚趾甲了,&rdo;钱白胤嘴角绽出甜蜜的微笑,&ldo;以前我给我娘剪,她是个瘫子,终年在床,不能自理。我打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爹,一直以来,都是我伺候娘。我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孝子,她就是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每次给娘剪脚趾甲的时候我都说,娘啊,我来了!娘就会用感激的眼光看着我。那双眼睛透出的不单是慈母的爱,那双眼晴是可以把一个铮铮硬骨化为柔水的两口井。我被娘的井沐浴着,浑身酥软,我真想跳进去!&rdo;
钱白胤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低沉而温柔,突然他提高嗓门,咆哮道:&ldo;狗日的日本人,我操他们八代祖宗!&rdo;
珊曼尼吓了一跳,同时也在恍惚游弋中清醒过来。
钱白胤的脸变得非常狰狞,每个麻点都透着怒气,他愤愤说道:&ldo;他们把我娘抬到一个浴缸前,里面放满了难闻的王水。日本人对我说,钱先生,把你母亲放进去洗个澡好吗?我哭了,放声痛哭。我刚才说过,我最恨的是男人像娘们儿一样哭泣。肏他的!我就是这样的娘们儿,我恨我自己!我恨这场战争!我恨我周围的所有人,除了我娘。&rdo;
珊曼尼惊异地发现,钱白胤满脸泪水。
&ldo;珊曼尼小姐,&rdo;钱白胤说,&ldo;我给你剪完脚趾甲,就把你放进浴缸洗澡好吗?你这个冒充女大学生实际上是个军统特工的臭娘们儿!&rdo;
&ldo;不!不!&rdo;珊曼尼惊恐地叫了起来。
&ldo;只有这样,我娘才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别人洗澡,我娘就不用洗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rdo;
&ldo;钱白胤,你不得好死!&rdo;珊曼尼大叫道。
正在这时,整个房间好像晃动了一下。钱白胤警觉起来,自言自语地说:&ldo;是地震吗?不像。不会是舞厅出事了吧?好吧!我承认,我不想让你马上消失,我会慢慢玩你的。这就像做爱,前戏很重要,过程更重要,最后的高潮来得越慢越好,你说是不是?我负责舞厅治安,我得下去看看,你在这儿乖乖等我!&rdo;
说罢,钱白胤重新把珊曼尼的嘴巴塞上,又检查了一下捆绑的绳索,把她拉回客厅,放在正中间,然后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他轻轻打开门,回头对珊曼尼说:&ldo;我会马上回来的。&rdo;
电梯半天没反应,他按了好几次,还是这样。另一个电梯每当周末就关闭,这是他要求的。现在唯一可以使用的电梯又出了毛病,难道要他从20层走下去?不!他舍不得房间里那个女孩,她的皮肤,她的身材,是黄小荷兰雪柔顾文英不能相比的。还有,她的白白肚皮……对!是肚皮,跟娘的一模一样。他想伏在上面睡一会儿,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床。他自己最清楚,他对女人说我想跟你上床,这个&ldo;床&rdo;指的是温暖的肚皮,而不是令人想起就龌龊的性交。这个床可比满是污迹的那个床好多了,起码干净,柔软,洁白。至于舞厅,谁他娘的知道发生了什么?能发生什么呢?也许真是地震,或许是错觉吧!
他转身回到房间,推开门,兴高采烈地大喊道:&ldo;我的复仇天使,我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吧?我……&rdo;
他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发现,椅子上空无一人,只剩下剪断的绳索。
珊曼尼不翼而飞。
这怎么可能?才离开几分钟时间,她就没了,怎么没的呢?
他急匆匆地走进浴室,又到卧室看了看,连桌子底下,沙发后面,窗户外面,都看了,的确没人,只留下珊曼尼穿过的那件阴丹士林布旗袍。
他呆住了,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断定珊曼尼是军统方面的人,6个人被他蒸发,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他知道,珊曼尼的失踪意味着什么,她带走了他&ldo;蒸发人&rdo;的全部秘密,这个秘密将导致军统方面对他前所未有的剿杀。
他瘫坐在沙发上,头皮发麻。他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咬了咬牙想,别害怕!早晚都要面对这场厮杀,从背叛军统的那天起他就应该做好准备。他霍地站起来,拄着拐杖,&ldo;咚咚咚&rdo;地向门口走去,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应战,他必须先回家一趟。
此前几分钟。
门被推开时,珊曼尼以为钱白胤又回来了,身上不禁一哆嗦。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人,他手里握着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像是来刺杀她的,珊曼尼心里一阵哀鸣。可当他动作麻利地割断绳索后,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蒙面人什么也不说,给她半裸的身子蒙上一个床单,拉着她就向外走。出了门,再转过一个拐角,蒙面人从兜里拿出一截铁丝,捅开隔壁房间的门锁,把珊曼尼推了进去。窗帘是挂上的,厚厚的线布把窗户遮掩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缝隙,房间里一片漆黑。珊曼尼眼睛一下子很不适应,失明似的坠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她的耳朵变得灵敏起来,她听到酒店下面的马路上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紧急的刹车声,偶尔伴随着一两声闷响,大概是谁在开枪。她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她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谢天谢地,终于逃出了钱白胤的魔爪。
渐渐地,房子里家什的轮廓慢慢显现出来,沙发、茶几、钢琴、地越、酒柜……一个很大的客厅。她找到沙发坐了下来,蒙面人则一直站立着,一动不动,有一刹那珊曼尼觉得他就是个雕像,保持着一个姿势,矗立在那里。黑暗中,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就是不能看清对方的脸。
&ldo;你是谁?&rdo;5分钟后,珊曼尼小心翼翼地问。
蒙面人沉默着。
&ldo;你是谁?&rdo;珊曼尼又问一句,对方还是没有回答。
珊曼尼想,不回答肯定是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儿问是问不出来的。她可以肯定,这人绝对不是刘晓鸥,也不是老沈,要是他俩,还蒙面干什么?有这个必要吗?没有。
但越是这样,她越是好奇。谁可以进入爱多亚酒店?谁又知道她跟钱白胤在20层?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救她?一个个巨大的谜团浮上珊曼尼的心头。她又忍不住问道:&ldo;你到底是谁?&rdo;
蒙面人还是一声不坑。
&ldo;谢谢你救了我!&rdo;无奈,珊曼尼只能说句客气话来缓和一下令人窒息的气氛。
他们继续沉默着,耳朵像狗一样支棱着,静静地听着酒店下面的喧闹声,直到喧闹越来越小,逐渐平息。
20分钟过后,蒙面人终于从雕像状态中脱离出来,他对珊曼尼说:&ldo;一个小时以后你再离开!&rdo;说完,他拉开房门,然后掩上,悄无声息地走了。
蒙面人的嘴唇被黑布挡着,说话的声音好像从身后发出的,很遥远,很不真实。珊曼尼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救命之恩是应当涌泉相报的,但她又无从相报,她连对方的姓名、长相、年龄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珊曼尼明白,他一定代表着哪个组织,肯定不是代表个人,她在上海无亲无故,谁也不会来这个地方替她弘彰正义。他一定密切注视着她的动向,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如此看来,他既认识钱白胤,同时也知道她。他是谁呢?答案是,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