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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2页）

简晗推开门，看见一个脸色阴鸷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深色的办公室桌前。没错！是吴瘦镛。他还是那个样，满脸斑痕，玳瑁眼镜，头发油光滑亮，跟简晗记忆中一模一样，8年来几乎没什么改变。

吴瘦镛看见简晗进来，用嘴努了努，示意她坐在办公室桌前的沙发上。

&ldo;晚上到的？&rdo;吴瘦镛挪开桌上的一摞文件，放下手里的笔问。

这是简晗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显得特别陌生。8年前他跟母亲到家里来的时候，站在门口一句话也没说。他的声音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只是稍有点沙哑，大概是熬夜熬的。

&ldo;是的。&rdo;简晗在沙发上坐下答道，心脏由于紧张而怦怦有声。

吴瘦镛直视着她，从头发，从眼睛，从丰厚的嘴唇，从凸出的胸部……一寸一寸捋着，似乎要从她身上某个器官看出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突然，他的脑袋左右猛地一摆，像治疗落枕似的，接着全身一松，目光趋于柔和。显然，他没有认出简晗。

谢谢高桥润一先生。

简晗手心捏着汗，眼睛从这个有摆脖子怪癖的男人身上移开，迅速观察了一下房间。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排沙发，最显眼的是书架，各种颜色的书脊，厚的，薄的，新的，旧的，占据了整整一边墙。墙角有一个檀木做的酒柜，里面放满了各种颜色的酒瓶，以及几个形状各异的酒杯。

他们的谈话是从简晗穿着开始的，像长者跟小辈唠家常，语调平缓，娓娓道来。

&ldo;你的旗袍我很喜欢，颜色看上去很舒服。但我知道，日本女性现在穿洋服的逐渐多了起来，是吗？&rdo;

简晗知道测试开始了。

她装作腼腆的样子挪了挪身子，说：&ldo;其实日本的洋服历史不长，从幕府末年到明治时代，再到大正12年关东大地震，整整60年就是一个富人穿洋服的历史，那是一种特权。现在普通百姓，尤其文化界，早已经普及洋服。&rdo;

&ldo;据说大正7年一场大火也促进了服装西化的进程？&rdo;

此次试探是全方位的，看来他连简晗是否在日本留学都持怀疑态度，更别说她能否称职做一个合格的家庭教师了。

简晗镇定地说：&ldo;是1918年一场连绵大火，着和服的女人因和服太窄，逃生缓慢而被烧死。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也是这种情况，14万多的伤亡中，着和服的妇女占了很大的比例。所以，日本掀起一个大力提倡服装洋服化浪潮。现在中国不也这样吗？自30年代洋服便慢慢替代了中国式的长袍马褂。&rdo;

&ldo;不！在中国，传统观念的浸染比任何国家都牢固，很多人还是一下子接受不了。&rdo;

&ldo;我想起1936年林语堂在自己主编的《宇宙风》杂志上就曾卖力挖苦过西装。&rdo;

&ldo;哦？他是怎么说的？&rdo;吴瘦镛点燃一根雪茄。

&ldo;他说，满口洋文，中文说不通的人必着西装，或是外国骗得洋博士，羽毛未丰，念了两三本文学批评，到处横冲直撞，谈文学，盯女人者，亦必着西装。&rdo;

&ldo;哈哈，还有呢？&rdo;吴瘦镛喷出一口浓烟。

&ldo;还有洋行职员，青年会服务员，月薪百元的书记，没有差事的留学生，不得志的小政客，华侨子弟，党部青年，暴富商贾以及剃头师傅……&rdo;

难不倒我的，我把这段背得滚瓜烂熟。

&ldo;听起来就他一个人出污泥而不染。&rdo;

&ldo;最恶毒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说到领带，他的理论是狗都不喜欢带狗领子，何况人。&rdo;

&ldo;哈哈这个林语堂，真够阴损。不过，现在上海穿西装的青年越来越多，人们的审美观也跟随着世界潮流而变得更加宽容了。你看我，人到中年，还不是一样的摩登！&rdo;吴瘦镛拉了拉西裤上的背带，&ldo;别信那些靠咬文嚼字生活的人，仗着有点文化，霸着报纸杂志胡说八道，那完全是对普通老百姓的围剿与群殴，对这些人这些行为我一向不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