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些人挨到他身边:沈上士和王传本。
&ldo;老白……&rdo;
&ldo;滚开!哪个认得你!!……&rdo;
胡老大……
对啦,他得和胡老大要好。胡老大有势力。可是怎么,他也有怕的‐‐怕种田的打死他?这成什么世界!……胡老大自己贩鸦片,怎么要告李益泰?……胡老大有势力。……李益泰该的:他是骗子,流氓。……
他拼命要赶掉那些幻想,可是有点办不到。他大大地睁开眼,用手撑着门坎站起来。他不能老坐在别人大门坎上:这太不像样,叫化子才坐门坎哩。他得走。可是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心头感到受了一种紧迫,很想发怒,骂人,打人。四面瞧瞧,他不知道应当向谁发脾气。他的世界愈来愈小。并且像四面有高墙围着,逼得他气都透不过来。有几个世界向他招手:譬如当兵,譬如做裁缝……
&ldo;怎么又想到这倒霉的事上去了?&rdo;痛苦地对自己说。
想到勇嫂逃出去做工:真奇怪,五舅舅家里也出这些下流种,怪不得那位老先生气得几乎发疯。勇嫂是在那么一个乌七八糟的世界里。
白慕易吐口唾沫。他仿佛瞧见了那些一点也不细巧的手,给煤烟弄黑了的脸,下流的谈话‐‐像沈上士和王传本他们那么着。他联想到自己当过传令兵,和沈上士王传本那些家伙混在一处,说着下流话,比当裁缝都不如。他就觉得心脏都痛了起来‐‐仿佛是给人割过一刀,虽然养好了伤,可是有时也会发痛。永远有这么一条伤疤,即使做了大总统也去不掉的。他咬着牙:最好把这世界毁灭掉,这痛心的记忆也就可以消灭。他反复地说着,他自己决不是沈上士他们那个世界里的。
&ldo;我一点不下流,我是好好的人。……&rdo;
还得挣点面子,别忘记他父亲的遗言。他得……
&ldo;呃,还是想想如今的事罢,&rdo;对自己不耐烦似地皱紧着眉。
现在只胡老大。可是胡老大他们的世界似乎不要他白慕易走进去:并不是拒绝他,只是他得先拿出一百六十……
&ldo;一百六十几呀?……一百六十五,一百七十……二百,二百五‐‐哼,二百五!……还是走罢:离开这里。&rdo;
记起船上那些人对于没钱打票的怎样吊起来,在半路上推他们下船,他就打了个寒噤。
&ldo;弄几个盘钱才好。……坐洋船走。……&rdo;
坐上水船还是下水船?他觉得他四面的围墙又向他紧围了一步。
&ldo;完了!……连被窝夹袍子都进了当铺,想等李益泰回来赎的,如今他又……胡老大吃我两顿饭还是不讲一点交情。……我操得你屋里娘!&rdo;
他悄悄地进了会馆。偷瞧王胡子那边一眼:王胡子没在家。
躺到床上。床上空空的只有一床褥子没了被窝。口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仿佛吃了明矾似的味道。耳朵在响。
&ldo;死了罢。去偷罢。去抢罢。……没有生路,没有生路,操得你屋里娘,没有生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