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抬起头来:&ldo;初八的事是我媳妇说出来的吧?&rdo;刘仲义犹豫了一下,没正面回答。&ldo;我不怪她,是我自己没本事,还连累了她跟孩子。当初我是不想要孩子的。&rdo;刘仲义这才想起,孙海波和张惠如结婚近6年了,孩子只有6个月。&ldo;后来为什么要了?&rdo;&ldo;也是放任吧,磨不过女人……像我这样成家不立业的人……这些都不用说了。&rdo;
出去打饭的民警回来了,把饭菜放在地上,一个熘肉片,一个木须肉,一瓶啤酒和一碗米饭,另外放上一只杯子。同时把铐子解下来。刘仲义看着他吃,暂时把录音关掉。据他所知,孙海波是比较喜欢吃喝的。孙海波倒了一杯酒,停在手里,要求这一杯祭给田原。刘仲义没有允许。饭后,孙海波精神恢复了不少,要了纸笔,在地上画了一张南山矿北楼一层平面图,详细地叙述了他们的作案计划和现场发生的情况。首先,他认为南山矿大门门卫存在严重漏洞,他们赶到南山矿时已超过规定时间,而横杆竟然还没有落下,门卫室里空无一人,使他们喜出望外。路上,他们曾决定遇到盘查就射击通过,没敢想有如此顺利。其次,他认为保卫科和经警队日常的防卫部署形同虚设,不堪一击,把钱放在家里反而比运在路上危险十倍,是等着人来抢。&ldo;你们逃走时为什么把车扔走?&rdo;&ldo;本来是想开走。后来考虑:第一,车的用处是拉钱,钱没搞到,车的用处就不大了;第二,我们在现场活动的时间太长了,开车出去必得走大门;怕被人堵住;第三,把空车扔下,可能造成死者是司机的假象。&rdo;&ldo;你们带炸药去,预先就准备炸门吗?&rdo;&ldo;不光为这个,炸药也是给我们自己准备的,万一都被堵住,就同归于尽。预先说好了,谁受重伤走不了,别人帮助他死,田原就是这么死的。&rdo;
&ldo;你们杀害那么多无辜,甚至还有两个孩子,你怎么想?&rdo;孙海波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低下头:&ldo;说实话我们也不愿意打孩子,但事先规定好了,就是遇见父母也要打,干这种事没另的选择。&rdo;刘仲义动了感情,脸涨得通红:&ldo;你知道你们杀死了多少人吗?连大带小14个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也有家有小,你知道那些家属今后怎么过吗?&rdo;孙海波凝着脸,停了片刻才说:&ldo;抢钱以后我们打算去做买卖,一年以后打算给受害者的家属10万块钱。&rdo;&ldo;人命是钱能换来的吗?&rdo;孙海波微扬起脸,紧接着叹口气:&ldo;没办法,我们只有这条路走,我们不能和当官的子女比,他们能找到好工作,做买卖也好做,我们不行。&rdo;&ldo;别找那种理由,你们生活也不是过不去,起码吃穿不愁吗?起码生活比过去好一些吧?&rdo;&ldo;那要看怎么比,都是人,我也不比谁差。凭什么有人住洋楼坐小车玩女人,我就事事不如人?我也是个男子汉。&rdo;&ldo;挣钱要找正当途径!&rdo;&ldo;他们的钱都是好来的吗?我看都是抢。都是抢老百姓的钱。我们不过是明抢。&rdo;&ldo;我不想和你争执这些,我只问你,&rdo;刘仲义说:&ldo;你想过没想过,命都不要了还要钱有什么用?你作案时就没想到有今天吗?&rdo;
&ldo;想过,
这也就是和你刘队长说,第一次杀人前,我想了好几个晚上,怎么下手,下得去下不去手,后来我想通了,人命没那么值钱,别人的命不值钱,我的命也不值钱。我、闫文宇、田原,我们几个都觉得活着不如一条狗。人活在世上,要么堂堂正正地活得像个人样,这是人命;要么就窝窝囊囊地活着,跟没活一样,这是狗命,狗命有什么值钱的吗?&rdo;
这回轮到刘仲义叹气了,孙海波的理论使他感到震惊,也使他感到寒意。他没想到面前这个人把自己的生命价值看得那么低,而实际上又把人生标准看得那么高,高得超出现实生活允许的程度。他不知道社会上怀有这种变态心理的有多少人,但他相信,他已部分找到了孙海波等人疯狂犯罪的原因。这些人的情绪是相当黑暗而富有危险性。他觉得,他已没必要再找什么话来开导面前这个罪犯,与其让重新感到生的可贵,倒不如就让他像这样怀着对自己的嫌恶和彻底的失败感走向坟墓,那样他也许还更坦然一些。在下面的谈话里,孙海波还谈出了他们本来的一些较为长远的计划。倘若&ldo;128&rdo;案得手,他们将洗手不干,同时保持一年不动。一年后平分百万巨额,然后按照各人的理想生活。田原表示他要在鹤岗开一家&ldo;卡拉ok&rdo;,这个全市霹雳舞第三名仍然对歌舞情有独钟。闫文宇和田雨则表示愿意跟着孙海波到南方、珠海或深圳经商。他们都是&ldo;本钱至上&rdo;论者,认为只要有了本钱,发大财是容易的,因为在智商和胆量两方面他们都不觉得比别人差。&ldo;你们选择的道路正应了那句老话,&rdo;刘仲义微笑着说:&ldo;人为财死,鸟为食亡。&rdo;
&ldo;我觉得不简单是这样,&rdo;孙海波皱着眉头想了想,辩白说&ldo;既看中钱又不看中钱,钱是什么?钱不过是机会,手段。为了活得更好。&rdo;&ldo;你就一点也不后悔吗?&rdo;刘仲义紧逼他的眼神问。&ldo;没什么后悔的,我就是这个命……&rdo;孙海波仍保持着镇定,只是眼皮跳动了一下。但是,当警员把抱着六个月的儿子的张惠如带进房间时,孙海波怔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泪水刹那间流了下来。屋外的爆炸声还在响着,张惠如也泪如雨注,只有她怀里的孩子哇哇地地要爸爸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