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终于还是到站了。北京的早晨空气仍然有点清冷,她没穿太厚的衣服,因为徐志安说中午的时候会很热。许多乘客早早就把行李准备好,过道塞得满满的,车刚一停就有很多人急着下车,推挤着向前走。陈晓森不明白这些人究竟在急什么,似乎被别人抢先了就是很吃亏的事情似的。
她坐在原位,静等人走光。
透过窗子,看到徐志安,穿着黄色的长袖t恤和深蓝色的牛仔裤,从远处跑过来,大腿圆滚滚,好像又胖了些,而球鞋还是脏脏的。
看到他,陈晓森才确切地记起他的长相。然而分开后一转身,好像就会忘记。
高中毕业之后,有人知道徐志安和陈晓森在一起了,很善意地开玩笑说,你们俩真的挺有夫妻相‐‐陈晓森笑,心想,跟自己这样的人有夫妻相的,全中国能找出来大约一亿左右。
徐志安一路瞄着车厢号,到了她这列的出口停了下来,透过下车的人往门里面看。而陈晓森就在不远处透过窗子看他。
早晨还是来了。她的存在感一点点地变弱,弱到忘记要寻找存在感这回事。
他牵着她,时不时地侧过脸傻笑。陈晓森心中不是不开心,只是当她也用微笑来频繁地回应对方久别重逢的喜悦感的时候,嘴角总是往下坠。所以每次的微笑都格外用力。
他们都说,和徐志安在一起,是陈晓森的福气。
曾经没多少人关注过他们。陈晓森是掉进大海中就再也分辨不出来的一滴水,不活泼也不沉闷,成绩不好也不坏;徐志安则是他们一中连续三年的理科第一名,憨厚的,爱踢球的书呆子。
他们是同桌。
只有徐志安知道陈晓森牙尖嘴利懒洋洋的一面。陈晓森倒也并不是特意对其他人伪装或者只对徐志安真诚。平凡如她,其实也有几个侧面,究竟展现哪一面,基本看心情和习惯。众人面前从不争强好胜,这并不是她韬光养晦或者淡泊名利,只是因为她的确没那个本事,也没什么发光的渴望;至于在同桌徐志安面前刁钻暴躁尖刻无情,也许只是出于她偶尔的发泄欲,以及欺软怕硬的人类天性。
可是,就这样的反差感,却把徐志安吃得死死的。
徐志安从高二开始追她,可是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全班公认的好人,谁请教,他都认认真真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给对方讲解。所以即使他主动地给她做了两年的辅导,每到期中期末就给她纵向知识点串烧复习,她除了和别人一样说声谢谢,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
他是个好人。她想。
当他高考前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她还是回答,你是个好人。
对方脸色一变。低下头没说什么。
大学开学在即,他要去北京了,临行前,又把她叫出来。
&ldo;我要去北京了,祖国心脏!&rdo;
最后四个字,声音很大,意义不明。仿佛即将跑去看毛主席的红小兵‐‐虽然她知道,他不是炫耀,可能他只是有些兴奋过头,或者紧张?
不过还是懒洋洋地回了他一句。
&ldo;去了也是块血栓,只能给心脏添堵。&rdo;
他憨厚地挠着后脑勺,笑。
永远都是这样。
徐志安是个很乏味的好男孩,聪明,勤奋,憨厚。可是还是乏味,永远都没办法回嘴,噎她一句,哪怕只有一次。
可能好学生都这样吧,陈晓森想。
也或许在别人眼中,自己也没比徐志安有趣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