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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第1页）

司机知道老四海心情不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干脆把话挑明了。&ldo;我是说我不能白干吧，我跟你们又没什么关系，不图名利谁早起呀?我图什么呀?&rdo;

&ldo;你的车今天我包了，五百，行不行?&rdo;老四海咽了口唾沫，他算是看明白了，有钱有势的家伙都是坏蛋，穷人也不见得是好东西。

司机挑起大指：&ldo;行，是条汉子。六百吧，六百我就不说什么了。&rdo;

老四海也不说什么了，碰上这种事谁还能心疼钱呀?

任何国家的官僚机构都是效率低下而令人恼怒的，老四海拉着方惠办手续，整整折腾了一天，忙到后来几乎连伤心都顾不上了，一直跑到下午五点多钟才算完事。出租司机觉得自己赔了，翻来覆去地后悔，老四海只好答应再给他加一百。结账时，方惠死说活说地要付车费，老四海居然没抢过她。但一听说包车费用是七百块钱，方惠不得不退缩了。她局促地望着老四海道：&ldo;四海，我身上就带了一百多块钱。&rdo;

老四海知道这个女人的自尊心很重，只好道：&ldo;钱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先垫上，等完了事咱们再算账。&rdo;

方惠感激地叹息了一声。

好不容易把出租车打发走了，却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二人要了两碗兰州拉面，面条还没下肚呢便同时想起了方竹。老四海自作主张地给方竹家里打了电话，想让她来拉面馆吃饭，方竹却根本不在家，估计是在学校呢。他知道方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看了方惠一眼就不敢说什么了。

出得饭馆，方惠一把扶住了一棵树，肩膀猛烈地抖动起来。

老四海没有打扰方惠的悲伤，哭一哭总比憋在心里好些。这一天里实在太忙碌了，忙得在某一段时间里，老四海竟意识不到这是在给菜仁办后事。现在想通了这一点，他由衷地恐惧起来。菜仁死了!菜仁就这么死啦?这个忠厚老实的面瓜，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呢?在海南的沙滩上，有个人跳进海里把自己救上来，他是菜仁。自己得肺结核的时候，有人把自己背到医院，也是菜仁!一个骗子大发慈悲，要把刚刚到手的一万块钱送出去普度众生，被人家拒绝了，还是菜仁!现在这一切都随着菜仁的死亡而模糊起来，好像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菜仁是个面瓜，他折腾了半辈子，结果一事无成，现在他认命了，认命了为什么老天爷还要把他的小命拿走呢?唉!死个人简直太容易了，老四海脑子中涌现出很多死人。当然了，所有的人都是死人或者即将成为死人。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死法，纣王、隋炀帝、岳飞、秦桧、雍正的死法都是诡异的，对了，还有老爹。如此众多的死亡中，只有老爹的死和菜仁有一定的可比性。老爹仅仅是为了几只鸡，菜仁是为了几条鱼。他奶奶的，鸡和鱼都不是好东西，怪不得它们的命运是碎尸万段呢。

想着想着，老四海的眼眶湿润了。偏巧方惠忽然转过脸来，正好看到他泪眼婆娑的样子，大惊道：&ldo;四海，你要挺住啊。我是女人，我办不了什么事，就指望你了，你可不能哭坏了身子。&rdo;

老四海展了展泪眼道：&ldo;嫂子，我没事，你有事就说吧。&rdo;

方惠仔细看了看他，直到老四海勉强笑了一下，她才松了这口气。&ldo;四海，你得帮我想想办法，我怎么跟方竹说呀?她爸爸就这么没啦?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rdo;

老四海茫然地望着天空，他平生第一次没了主张。

多年来老四海研读了很多玄学读物，大部分是可以算命的，他阅读这些玩意完全是工作需要。其实老四海本人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相信努力就能带来成功，任何客观理由都是失败者的无聊借口。但他也知道，生活中有些因素的确是个人能力无法把握的，是巧合的产物。这些因素的转变决定了人的走向，也就是一般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命运。今天他又看到了那些东西，而自己就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在路口上&ldo;绝世而独立&rdo;的便是方竹。

天知道方竹会干出什么来，鬼知道这丫头会有什么反应。

方惠见他不说话，知道这次的任务是太艰巨了，只得以哀求的口吻说：&ldo;四海，你得想想办法，火化前怎么着也得让方竹看他爹一眼啊。&rdo;

老四海揪着耳朵说：&ldo;要不，我现在到她们学校去一趟，这种事不见面是不行的。&rdo;

方惠一把拉住他，泪如泉涌：&ldo;我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你，你帮帮我吧，你去和方竹说吧。我就在家里等着，你放心去。&rdo;

老四海只得点头，其实他也没主意，怎么说呢?一夜之间，一个大活人就进骨灰盒了。

天黑之前，老四海将方惠送回家，自己又打了辆出租车，直接杀向学校。

方竹所在的大学在北京的西北郊，当年老四海也在这一带出没过，所以很轻易地便找到了。老四海在传达室向门卫打听女生宿舍怎么走，门卫狐疑地问：&ldo;您有什么事啊?&rdo;老四海道：&ldo;我侄女在你们学校上学，家里有急事，急着见她。&rdo;门卫见他心急火燎的样子，知道事态严重，马上把路径说了。临走前他还好心肠地叮嘱老四海道：&ldo;您一定要小心啊，一定要事先把话说清楚，现在的女生太厉害了，都是白骨精。&rdo;

老四海心道：方竹连同性恋的事都告诉我了，还能有什么新鲜的。他绕过教学楼，一路小跑着，没多久就看到了女生宿舍。在老四海的印象里，学生宿舍往往是破烂的苏式建筑，窗前飘扬着臭袜子组成的万国旗，门口立着位老虎似的胖大妈。但老四海这回彻底错了，方竹她们的宿舍楼竟是一座崭新的公寓式建筑，门前安装着对讲机，底层和二层都装了护窗栏。更可笑的是，他看见几条巨大的标语从顶层一直垂下来，就像商场的广告条幅一样。老四海脑子里乱得很，容不下太多的东西，他直接在对讲机上拨通了传达室的号码。没想到一位女生在对讲机里凶巴巴地叫道：&ldo;绝不谈判，限你们今天就把摄像头拆下来。&rdo;

老四海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但他马上就明白了，就是明天把这座楼炸掉，也与自己没有丝毫关联，于是急切地说：&ldo;我要找方竹，她就住在你们宿舍，我有急事。&rdo;

&ldo;分化瓦解!&rdo;对讲机里大喊起来。

老四海真是晕了，又不是对付农民起义，为什么要分化瓦解呢?忽然他听到头顶有动静，于是仰脸一看，只见二层的窗户开了，一只塑料盆探了出来。老四海本能地意识到要坏事，但脑子跟上了，腿却慢了半步，一盆脏乎乎的凉水全扣在他头上了。老四海呆立在女生宿舍门口，脏水顺着头发往下流，他随手摸了几把，竟抓住了一片菜叶子。老四海真应该感谢这些姑娘的善良，她们要是从卫生间里取水，自己就成妖孽了。

转瞬间，老四海又被愤怒笼罩了。这是女生宿舍吗?这是《指环王》里的地狱之门啊!他从来没受过如此屈辱，怒了。老四海叉腰站在楼下，破口骂道：&ldo;你们这群小妖精，你们吃错药啦?快把方竹给我叫出来，我是她叔叔，他们家出事啦……&rdo;只骂了几句，老四海就看清楚了，那些从楼顶垂下的条幅竟然写着：&ldo;还我清白楼道&rdo;&ldo;龌龊人等滚出校园&rdo;&ldo;有本事，你们在女浴室装摄像头&rdo;等等。他停嘴想了一会儿，看样子校方是要在女生宿舍里安装摄像头，全体女生正在集体抗议呢。偏巧自己倒霉，正好撞在枪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