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不至于在自己家对我动手。”
楚阔拧眉:“你别说话。你就是不信我,沈士明真不是好人啊,你没听说他最近的传言麽,左一个性侵,右一个抄袭的,这每条听着都膈应人啊。你听我说,你对我和你爸傻白甜就算了,对外面的人,你要多点防备心,不然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傻乎乎的。”
向迩瞥他:“我知道你在骂我。”
“笨哪。”
“也是骂。”
“傻呆呆。”
“还是骂。”
“你真可爱。”
“彼此彼此。”
在楚阔的预想中,今天的约会该是一回极富情调的小型沙龙,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和向迩由一位菲佣从地下车库领进正厅,进门就见房间中央摆着两张矮几,几上摆着小食和饮品。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此时已有数位年轻男女在正厅闲聊,衣着大多较郑重,反倒叫楚阔一身休闲服显得格格不入。人群中有些眼熟的,特意上前来同向迩搭话,楚阔听不懂他们的聊天话题,也不感兴趣,朝向迩示意后便走到一边找了杯酒,小抿一口,含在嘴里还没下咽,背后忽然招来两块烫铁。
是上回在楚家聚餐时的男模特,高高瘦瘦的,黑衬衣包着胸膛,露出嶙峋锁骨,凹陷处有块结痂的疤,随他着笑时被藏匿,狰狞得像剥了皮的树。
“做什麽?”楚阔问他。
“好久不见你,过来打个招呼。”
“抱着我打招呼?”
“怕你逃掉咯,好几次我找你,你不都是找准机会就逃跑麽,”男模特笑眯眯的,素颜看上去竟然说得上清纯,“我说了,我对你有意思啊。”
“但我没有。”楚阔铆足了劲去掰他扣着自己腰的手,两人暗地较劲,偏偏旗鼓相当。
“没关系啊,感情都是要培养的,你现在对我没意思,不代表以后也没意思,我们来日方长嘛。”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楚阔后背心冒了一层的汗,手也滑腻腻的,他呵呵笑两声:“不好意思啊,我只做上面那个。”
男模特惊喜:“那麽巧,我也只做下面那个。”
“……”
这边楚阔被缠着,扭头去找原地的向迩却不见人影,他挣扎好半天没能摆脱当下这个暧昧姿势,最后手腕一转,朝着男模特胸膛就是一记肘击,尔后问他是怎麽来的。
男模特抚着胸口,翻他一个白眼:能怎麽来的,跟joe来的,我们就跟在你们后面,谁叫你们两个人走路都不回头看一眼。
向迩的确是被周乐意带走。她把他解救自大献殷勤的陌生男女之间,提着他的手腕穿过一张酒桌,最后让他坐进触感软和的单人沙发,她则坐在沙发扶手上,背靠着一点边缘,伸手要他看前方。
沙发前是张小几,几位手舞足蹈的青年艺术家形象各异,长发蓄胡的,沉默寡言的,唾沫横飞的,向迩看在眼里,不明白周乐意是何用意。
长发雕塑家说:“‘爱’要简化成一种线条,有笔直,也有蜿蜒,这能类比人身上的血管,人哪能控制血液,哪来的有的放矢。”
“这个比喻不稀奇,‘爱’简化成线条,你以为很抽象吗,其实不知所云。”
“难道像你说的比作水?玩烂的套路!就拿《罗曼蒂克》来说,理念很简单,水是生命之源,里头是少年裸体,这是,实际故弄玄虚!更何况这可早有人做过,沈士明之前就有,他不是第一个,难不成你还要再做个复制品?”
“你太偏激了,我只是在举例,那是一个元素,数万作品多得是以元素玩出花样的,我反对的是你最后一个观点。其次,无论是‘爱’或者美感——比如少年,是种含苞待放的理想的爱,你要把它拘成线条,也不算头一个,传统图腾,龙飞凤舞,哪个不是线条?”
“……”
“稍等。”
争论正热,忽然有人击掌喊停,众人纷纷望向源头,却见是位面上带笑的女人,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男孩,俊朗标致,是张熟面孔。
周乐意闲适道:“不好意思啊,打断你们。我听你们在讨论怎样能把‘爱’抽象化对吧,我学摄影之前念过两年美术,虽然没什麽成绩,但勉强还能听懂那麽一点。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忘了,在把‘爱’抽离之前,什麽是‘爱’?初恋心动,风月作戏,还是缥缈的根本谈不上是爱的欲?你们认识‘爱’,知道它在哪儿吗,它打哪儿来,寄存在一个人身上的哪个位置?”
长发雕塑家反驳:“你把它局限了,它不只是风月。”
“是,因为我是俗人,天底下绝大多数都是俗人,那‘爱’也是俗人的‘爱’,”周乐意说,“我的意思是,你们就连最俗的,你们瞧都不瞧一眼的‘爱’——风月的爱——连这些都不认识,你们谈什麽艺术?”
“你什麽意思?”
另一人却道:“那你说,‘爱’在哪儿?”
向迩无言,在四周寂静中发觉身侧有人探来,周乐意的面孔急剧放大,最后停滞在离他几公分远的位置,或者说几公分近。他们沉默着交换呼吸,吞咽的每一口都是对方刻意放缓的鼻息。
周乐意盯着他的双眼,缓缓地说:“是开关。不爱的人迎面来,爱的人偏要躲。”
风月是火,陷于风月的俗人往往渴望明哲保身。而很不巧,向迩不在她的风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