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磕磕巴巴地重复那些德语句子,“那本书里没有爱,我记得,没有‘爱’——现在你总学会了吧,老迈克?”
“学会啦。”迈克尔抄着口袋,“花了很多年,好在终于学会了。”
“这句话这么难吗?”小罗宾惊奇地扬起眉毛,“到底要怎么说?”
迈克尔教会了小罗宾怎样用德语讲“我爱你”。“这么简单,我听一遍就记住了。”小罗宾说,“你为什么用了很多年才学会?”
“因为我笨,”迈克尔开着车,“珍惜你的聪明才智,亲爱的,你一定能考上一所了不起的大学。”
玛丽到底知不知道迈克尔和昆尼西的真实关系,迈克尔没有问,玛丽也没有说。她只是继续写信,殷勤地问候卡娜,寄一些小礼物。她去了英国、法国、瑞士旅游,始终没有到过德国。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期间,她本计划前往德国,最终未能成行。在这一年,虽然奥运会就在家门口举办,但迈克尔没有看过任何一场比赛,因为“达瓦西里”把他外派去了亚洲,他只能靠电视和报纸得知奥运会的消息,包括那场举世闻名的惨案,这让他担惊受怕了许久。当他好容易回慕尼黑过探亲假,却又闹出一大场乱子。
“你这个法西斯,”迈克尔咆哮,“纳粹分子,你他妈再敢欺负他,我就宰了你!”
“来啊,”亚历山大?施瓦伯格冷笑,“有种杀了我,你这个垃圾同性恋。”
第97章-“达瓦西里”是个怪人——这是礼
“达瓦西里”是个怪人——这是礼貌的讲法。在工人那,他的别称是“吸血鬼”。迈克尔认为这个身材矮小,容貌秀美的混蛋一定是个变态,不是因为战争的原因,而是因为施瓦伯格“种就是坏的”。
施瓦伯格来自汉堡,据说,总是据说,关于他的经历众说纷纭,在私下流传着好几个版本。有人说,施瓦伯格是个狂热的纳粹分子,曾做过集中营的看守,屠杀过上万犹太人,也有人说他加入过盖世太保,到处抓捕共产党。还有传闻,可能是最接近真实版本的那个,施瓦伯格是党卫军第三骷髅师的一员,战果辉煌,可以“百”记数。无论如何,“达瓦西里”在世界大战前夕被苏联军队俘虏,作为战俘在西伯利亚地区服刑。同时期服刑的德国战俘大多没能活着回家,但他却顽强地熬过了审判,战胜了极寒和苦役,惊人地生存了下来。1955年苏德签订协议,他位列名单之上,回国开始了新生活。而“达瓦西里”的绰号便由此而来。
平心而论,施瓦伯格是迈克尔见过的最勤奋的人——假使他算是个人的话。公司里的年轻人时常敬畏地提起,施瓦伯格先生每天五点起床,七点来到公司上班,风雨不动。他经手的地区,业绩没有不蒸蒸日上的。然而勤奋的另一面是残酷,“达瓦西里”要求人人都像他那样奉献,没有私人时间,没有假日,没有家人与朋友。他特别喜欢“压榨”(他本人管这种行为叫“激励”)工程师,尤其是昆尼西。他总是积极地“传召”昆尼西去他的办公室,在报告里找各种各样细小的错误,什么“a”写得不够大啦,打印的墨水颜色太淡啦,订文件的钉子用了三个——听听!明摆着找茬儿。迈克尔老早就想揍他一顿,可昆尼西劝他,何必呢,他们都这个年纪了,再过几年就退休,压根不用搭理施瓦伯格的挑衅。“他就等着你打他,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开除你。”昆尼西抚摸迈克尔的鬓角,“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现在,迈克尔不能不跟这个小个子“一般见识”了。“你他妈的!”他扑上去,推倒了办公桌,墨水瓶哐地砸得粉碎,文件掉得满地都是,沾上了墨水,“你怎么敢!”
施瓦伯格在外派迈克尔的同时,提拔了昆尼西。这绝不是好兆头。昆尼西热爱工程师的岗位,这次升职会让他离开心爱的第一线,他不在乎工资,也不愿脱离车间。而且,这样一来,施瓦伯格变成了他的直属上司,他事无巨细都要向“达瓦西里”汇报。迈克尔向公司总部提出,如果要外派,那就让昆尼西跟他一块儿去,他们一起去亚洲,这没问题。可“达瓦西里”就是不同意,最后还是在昆尼西的劝慰下,迈克尔悻悻地坐上了前往香港的飞机。
昆尼西经常给迈克尔写信,写很长的一封,很多页信纸。迈克尔也写给他,同样长长的一封,信纸塞得信封鼓鼓囊囊。迈克尔完全适应不了没有昆尼西的生活,每晚睡觉都忍不住摸摸身边。空荡荡的另一半床让他心情十分低落,他就打电话给昆尼西,不怎么计算时差。昆尼西从来没有抱怨过要半夜起来接迈克尔的电话,他只是温柔地劝说迈克要保重身体,少偷喝可乐,记得打伞……以及,他很好,施瓦伯格最多训斥他几句而已,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难做。
明显地,昆尼西撒谎了。迈克尔一回来,同办公室的谢尔曼就偷偷告诉他,“达瓦西里”拿昆尼西当私人秘书用,命令昆尼西必须七点钟上班;这也就罢了,那个恶棍几乎每天都辱骂昆尼西,把文件往他身上摔,还让他端茶倒水,活像旧时代的地主老爷压榨农奴。昆尼西虽然很少主动开口讲话,但他能力强,敢于负责,乐于帮助,也不打小报告,与他相处久了,同事们都挺喜欢他。施瓦伯格的“暴政”惹怒了大家伙儿,可昆尼西粽一直在犹豫,也许是担心迈克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