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就好。”昆尼西不置可否。
“我对你可不赖。”迈克尔说,“我对你比对我好多了……不表扬表扬我吗?”
昆尼西爽快地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迈克尔确实对自己十分吝啬,不过他对昆尼西舍得花钱,这点大学生也承认。有一次,昆尼西去买文豪纪念币,迈克尔非要跟他一起去。到了书店门口,看着排队的长龙,迈克尔说,“你可以喝着咖啡等我。”
“我自己买就行。”
“不啦,去喝咖啡吧。”
迈克尔给昆尼西买了杯咖啡和一块蛋糕,坐在遮阳伞下。“谢谢,”昆尼西拍拍他的胳膊,“我要卡夫卡的。”
“卡夫卡是谁?”
“……一个人类。”
“算了,你在嘲讽我。”迈克尔哼了声,按住昆尼西的脑袋揉了揉。这是他新学会的表达亲密关系的手段,不许牵手,摸摸头发总可以吧?然后他就去排队了。等昆尼西喝完咖啡,吃掉蛋糕,无聊地数了会儿鸽子,迈克尔出来了,把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哗啦扔掉桌上。
“我实在记不住什么……卡夫卡?”他一屁股坐下,热得满头大汗,“我就都买了。”
“很贵。”昆尼西惊讶地说,“一枚就够了。”
“行啦,行啦,拿着吧。”迈克尔哼哼,一脸满足。
1970年,迈克尔回美国休假。十几年了,这是第一次。此番回国,他磨破了嘴皮,才劝得昆尼西同他一起。昆尼西不爱出远门,虽然他也陪着迈克尔去了英国,参观皮卡迪利大街,在伦敦塔前拍傻乎乎的游客照,但英国毕竟还算是欧洲国家。美国!他自打上了飞机脸色就不怎么好看,等到了肯尼迪机场,昆尼西的不满情绪简直堪比纽约城上方厚重的阴云。
“我不明白我什么要来这里。”他阴沉地通过了海关,冲喜气洋洋的迈克尔瞪眼,“我后悔了。”
迈克尔抬着左手,恨不能向全世界展示他的戒指,一枚完美的、亮晶晶的婚戒!嵌着钻石!这是出发前一晚昆尼西给他戴上的。他告诉昆尼西,这次回国度假刚好可以参加战友聚会,于是昆尼西就给了他这枚戒指,并严肃地警告他绝对不许弄丢。
“不会的,我发誓。”迈克尔甜蜜得几乎昏厥,“哦!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行行好,注意你的血压!”
现在迈克尔情绪高涨,血压稳定。许久没有呼吸美国的空气,他居然感到一丝陌生。纽约市中心车水马龙,他们在一间挺高级的酒店订了房间入住。迈克尔联系了“大妞儿”,在他打电话时,明显感觉到昆尼西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好像他这通电话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哦,‘大妞儿’,”昆尼西阴阳怪气,“你亲爱的老朋友。”
迈克尔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大学生就是固执地认为,他和军队里的那帮哥们都有过“不正当关系”,蒂姆、“大妞儿”、奥利弗……幸亏他也就认识这几个。迈克尔和“大妞儿”约定好聚会的时间和地点,等他转过身,昆尼西已经坐到一张躺椅上,打开地图,似乎在认真查找。
“我想去‘石墙’看看。”昆尼西说,“唔,你去聚会,反正我一个人也无事可做——”
“不行。”迈克尔想都不想,“门都没有。”
“说话客气点儿。”昆尼西的蓝眼睛从地图上方谴责地看过来,“就许你去找乐子,我不行?”
“我可以去酒吧,你不可以。”迈克尔拿走地图,“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
“他们会吃了你的。”
“别胡扯了,”昆尼西哂笑,“我他妈都这把年纪了,人们对我早就失去了兴趣——我就是很好奇——”
“你才胡扯呢,”迈克尔扔掉地图,揉揉昆尼西的头发,接着捏住他的脸,俯身响亮地亲了一口,“你是我的,我的大学生。请你记住这点,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跟别人讲话,无论男女,更不许去酒吧——一会儿为了这事儿闹腾,一会儿为了那事儿抗议,还有什么见鬼的嬉皮士。纽约太危险了,你又太显眼。老老实实在酒店睡觉,倒时差,等我带你去到处转转。美国特别大,大得超出你的想象。”
“你的无耻也超出我的想象。”昆尼西望向窗外,楼下几辆警车和消防车尖锐地呼啸而过,“……你也得倒时差。”
“我不用。”迈克尔理所当然地挺起胸膛,“你忘了?我可是美国人!”
“去你的!”昆尼西拽起枕头抽打他,“去你的,你这个混蛋,我有预感,我一定会被你坑惨了!”
迈克尔觉得昆尼西纯属无理取闹。昆尼西自称不关心政治,但他讨厌美国,憎恶美国对德国的政策。在他心里,和美国沾边的准没好事儿,完全的道德败坏。就拿迈克尔来说,他深爱昆尼西,怎么会坑他呢?更别说坑惨了。
到纽约后第三天,迈克尔迅速适应了美国时差。去聚会前,昆尼西缩在被单里,睡眼朦胧地指挥迈克尔换衣服,抻平衬衫的褶皱。最后他叫迈克尔过来,给他打了一个漂亮的温莎结。“我会把戒指给大家看的,”迈克尔亲亲昆尼西的脸,嗅他脖子和发间温暖的味道,“睡吧,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不许去酒吧。”昆尼西闭上眼睛,“不许跟莫名其妙的家伙搭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