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迈克尔说。
发烧并没有妨碍圣人迈克尔在夜里把昆尼西拽进树林。烧退下去了,迈克尔把昆尼西捆到树上。连续做这件事,他已经非常熟练。那天的月亮特别大,亮而白。起初昆尼西咬着牙一声不吭,没过多久,他就发出哽咽似的声音,摇晃着头,把身体往树干上缩。
“求你了,你是个好人……求求你,放过我吧。”
迈克尔邪恶的灵魂占据上风,理智和善良被无限压缩。白天他要是听到谁哭了,准要放下枪去安慰。在夜里,在漆黑的树林里,他听着这种声音,只有兴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的兴奋。
“不行。”
昆尼西抽噎了几声,半张着嘴喘气。他开始用那种奇怪的语言低语,听起来很像祈祷。又过了片刻,他停下念诵,改用英语,“……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的。”迈克尔抚摸那张漂亮的脸,即便脸颊瘦得凹陷下去,那也是张英俊的面孔,“战争结束了……我不会杀任何人。”
第13章-迈克尔差点就以为他要永远驻扎在
迈克尔差点就以为他要永远驻扎在莱茵河畔这片树林旁了。士兵们无事可做,抽烟、打牌、到处乱逛,开着车跑到附近的镇上“搞”点火腿和奶酪。那么大一块奶酪硬得像石头,得用锤子砸开。除此之外,他们还在草地上打球。尸体埋完了,德国俘虏也无事可做。有些地方的俘虏已经被释放回家,迈克尔在路上就看到几个德国国防军士兵,灰头土脸,背着一点家当。
“通行证。”奥利弗说,用德语,听起来和英语差不多,“好,走吧。”
“这些家伙的部队散伙啦。”迈克尔端着枪,“战争都结束了,可我们还在这里待着。”
“那群狗娘养的日本佬死活不投降,”奥利弗踢开一块小石头,“操,你攒够积分了吗?”
“快了吧。你呢?”
“你多少分?准比我多。”
“八十……差不多,八十,要不就是七十八。”
“我比你少,七十六。”奥利弗咕哝,“日本人比德国佬还他妈疯狂,我宁肯在这鬼地方晒太阳,也不想去太平洋。”
“轮不到咱们,”迈克尔听到过传言,“空降兵肯定先去。不过,要是让我们去,那也没办法。谁让我们积分不够呢?但我想差不多也快结束了。”
“你回家之后准备做什么?我打算去我爷爷的作坊。念书什么的就算了吧……”
“你不想继续待在军队里了?”
“我还是省省吧,老兄,我也想结婚啦。在军队里打滚,哪会有女孩看上我?”
迈克尔不止一次地考虑——用“做梦”更合适——想个办法把昆尼西弄回美国去,在农场给他打打下手。有几批德国俘虏就去了美国,这是已经被证实了的。昆尼西是大学生,数学肯定不赖,就让他负责算账。家里有几间空房间,昆尼西可以挑一间朝阳的住。老迈克尔当年一门心思打算生十个小孩,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就迈克尔这一个儿子。迈克尔和玛丽结婚后,老家伙就琢磨起了抱孙子。迈克尔第一年没能让玛丽怀孕,第二年也没能。老迈克尔骂他们俩是对不下蛋的鸡,成天就知道咯咯叫。老头临死前还惦记这事儿,逼着迈克尔发誓生十个。迈克尔发了誓,可直到他入伍,玛丽的肚子也半点动静都没闹出来。
“我想扩建农场,”迈克尔搓搓手指,“多雇几个帮手……要是能雇些德国人就好了,他们的薪水比本地工人要低一半。”
“你不怕德国佬在你家水井下毒?”奥利弗说,“我看他们挺不服气的。”
“行啦,不会的。谁都想活下去——都捱到现在了。”
“对了,你的薪水都寄回家里了吗?”
迈克尔每个月能领到五十美金薪水。他很少花钱,在战区,你也没花大钱的地方。“寄回去了,玛丽可比我会省钱。”他摸了摸下巴,其实他留出来一小部分,当“私房钱”。男人得有点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你们感情真好,”“小德国佬”感叹,“我就不行,一想到要把我的钱给别人,我就……算了,要不然我还是别结婚的好。”
入夜,迈克尔照例把昆尼西叫出来。战俘躺了一地,活像尸体。星期二,昆尼西不知为什么撞到了脑袋,流了一些血。军医看过,说不碍事,就是皮肉伤,给他裹了厚厚一层绷带。迈克尔怀疑昆尼西想要自杀,但又乐观地认定他不会。他还得活着回去见埃玛,那个和他一样金发的姑娘。昆尼西喜欢埃玛,迈克尔想起这事儿就不自在。昆尼西已经不再反抗挣扎,像只温顺的绵羊一样被他拴在树上。迈克尔有时候就这样拴着他,什么也不干,静静地坐着抽根烟,说两句话。他单方面说,因为昆尼西再也没理过他一个字眼。
“你们也发薪水吧?”迈克尔自言自语,“我问过了,你们薪水没我的多。希特勒真是个小气鬼。”
昆尼西垂着头,几缕金发露在绷带外面。“你的薪水寄给埃玛了吗?”迈克尔抽着烟,他也染上了吸烟的恶习,回美国之后一定得戒掉,不然玛丽会和他吵架。“我寄给我老婆一大半,自己留了一点。你也这么干吗?我看娶了老婆的男人都这么干。”
月亮爬上天幕,月光像皎洁的河流。坐在明亮的月光下,迈克尔胸中的邪恶念头稍微隐退了一些,“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我打听过了,已经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俘虏被放回了家。你很晚才参军的吧?也许很快你也能回家了,假如你没啥劣迹的话,比如屠杀俘虏和平民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