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我想死得更快点儿。”迈克尔有气无力。
他喝了杯热牛奶,尽管没有胃口,咬着牙吃了块软面包配罐头豌豆汤。吃饱了正要休息,门敲响了,门房说,楼下有位“挺精神的”先生想要见见迈克尔。
“不见。”
“他从慕尼黑来。”
慕尼黑!迈克尔的睡意消失了,赶忙同意。没过几分钟,门被敲响了,迈克尔激动地打开门栓,迎接他的却是一记愤怒的拳头。
第80章-看不出来,加布里埃尔?罗舒亚
看不出来,加布里埃尔?罗舒亚瘦得像棵发育不良的白桦树,拳头居然惊人得结实。当然,这完全可能是迈克尔由愤恨和嫉妒而造成的片面印象。总而言之,罗舒亚一拳就放倒了迈克尔,然后迅速地关上了门并反锁。法国佬漂亮的皮靴擦得晶晶亮,不换鞋子就在别人屋子的地板上走来走去,可真他妈不是什么良好的教养。
屋子的主人迈克尔仰面朝天地躺着,鼻子火辣辣地往外冒着液体——肯定是血,他用手抹了把脸,“操”,他骂了声,挣扎着想爬起来。罗舒亚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坐了起来,接着捱了一脚。罗舒亚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活像盯着头待宰的牛。
“我真想不明白,”法国佬讲起了英语,令人惊讶地是,口音中并没有太多的法国腔调——有些女人称之为“优雅”——“亲爱的卡尔怎么会为了你这种——抱歉,但我说的是事实——你这种垃圾而情绪波动——”
迈克尔呼哧呼哧地喘气,眼前金星乱飞,血流了一会儿,打湿了他鬓角的头发。他一定看起来又悲惨又丑陋,罗舒亚沉思片刻,对迈克尔的尊容评价道,“家禽。”
“滚你的蛋!你这个青蛙——”
罗舒亚轻蔑一笑,“没问题,我是只青蛙,但你呢?你是个美国人……哦,货真价实的美国人,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看看,我刚刚提起了卡尔的名字,你却只顾着骂我。您是头猪,先生。”
最后这句他用了德语。对,猪,以前昆尼西也用这个词抨击过迈克尔。德国人老喜欢用动物来当脏话,也许因为他们想象力过于匮乏。猪、猴子、鸡……奇怪的是,德国人异常热爱吃猪肉,甚至连猪的内脏都吃。迈克尔积蓄了一些力量,第二次爬起来。罗舒亚已经径自拉开椅子坐下,掏出香烟点燃,吸了一口,“要来一根吗?”
“从我房间滚出去。”迈克尔坐在地板上,“他妈的,快滚!”
“要不是为了卡尔,我可不愿在这种简陋的……”罗舒亚打量着厨房,又把目光落到凌乱的床铺上,“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卡尔怎么了?”迈克尔捂住鼻子。血渐渐止住了,鼻腔内依旧火辣辣地疼。圣诞节马上就到,罗舒亚定然放了假赶过来——世上没比法国人更好吃懒做喜欢放假的了,迈克尔用衣袖擦拭鼻子下方的凝血。“我最近见过他,他挺好的——”
“他不算很好。”罗舒亚说,换成了英语,用那种讨厌的腔调,“不过,这已经与我无关:他和我掰了。”
迈克尔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罗舒亚那拳威力十足,可能引起了轻微的脑震荡,“——掰了?”
“我说的是英语,费恩斯先生。”
“他妈的,掰了?”
“意思是,我们分手了。”
过了几秒,或者是一分钟,迈克尔脑子里的噪音慢慢静止,归于一道尖锐的嗡鸣,“哦,”他扶着桌子腿站起来,摇摇晃晃。这下换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你们,”他歪着头,罗舒亚正解开大衣,毛呢的好料子,“掰了?”
“对,”罗舒亚叼着烟,毫不介意地把烟灰抖到桌面上,“我去见他,陪他过圣诞节,他对我说,‘是时候结束了’。”
“哦。”迈克尔晃晃悠悠,他没办法控制两条腿,只能蜷起一条站着,“哦,”他咧开嘴角,“哈哈——”
这声傻笑会导致可怕的后果,比如罗舒亚恼羞成怒的谋杀,而迈克尔的尸体会在一周之后才被发现。迈克尔转过头,罗舒亚脱下大衣,里面是干净的毛衣和衬衫,没有匕首、手枪之类的凶器。法国佬面色平静,迈克尔的笑似乎没有激发起他的愤怒。他只是耸耸肩,点燃第二根烟,“你真的是半点儿也不关心卡尔,不关心他是否高兴,是否健康,是否幸福——你只关心你自己,美国人。这话我都说腻了,但你真的配不上卡尔,他连看都不该看你一眼。”
“我关心他。”迈克尔说,他必须澄清这点,至于配不配得上,他早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配不上!那是必然的,他们的相识是希特勒疯狂战争下的错误。眼前的法国佬倒是昆尼西理想中伴侣的样子:神色头发,高鼻梁,挺英俊的脸……医学院毕业,还拥有优雅动听的姓氏,对了一双长腿,说不定很会踢足球。他们不是还去看过什么戏?哦,王尔德,在浪漫的巴黎……
“你感冒了?”罗舒亚抬起眼皮,警惕地往后挪动椅子,“是流行性感冒吗?”
“对。”迈克尔恶意地撒谎。
可这个谎话难不倒一个医学院毕业生。罗舒亚走到床边,拿起了几个药瓶,迈克尔趁机坐到椅子里,头晕目眩。“你还在发烧。”罗舒亚笃定道,“老实说,我认为感冒吃药也没多大用处,吃不吃药,一周内你总能好起来。痊愈之后,你就可以去慕尼黑,陪卡尔过圣诞节,还有时间能去逛逛圣诞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