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有艾瑞克字样的t恤外面,没穿任何套衫、夹克或是其他冬天的衣服。最后,琳达勉强打量死者的头部。死者的眼睛紧闭着,端详死者头部没有那么可怕。但是死者嘴巴稍微张开,脸部表情有些惊讶,还露出两颗被尼古丁染黄的门牙。
&ldo;请描述所有你看到的。&rdo;赫兹斐说。琳达庆幸他没要她描述尸体的味道,因为味道更难形容。这是她闻过最难闻的气味了,但是闻久了又不像炎夏里阻塞的公厕那么浓浊、那么令人窒息。然而它无所不在,而且是甜的?
这味道是由两种成分组成的,就像便宜的香水混合着很多人使用过的加油站厕所的味道。
琳达试着用嘴呼吸,却无法压抑反胃的感觉。她开始无力地描述第一个印象。
&ldo;你认识死者吗?&rdo;她描述完后赫兹斐问。
&ldo;不。我这辈子没见过他。&rdo;
很多人会说狗主人跟他们的狗长得很像,如果这个无稽之谈有依据的话,那么在解剖台上的这个男人长得就像圣伯纳犬:国字脸、蒜头鼻,毛发浓密,鼻孔被沾满分泌物的沙子给堵住了。琳达无从猜测男子是个爱孩子的爸爸还是脾气暴躁的单身汉,他听古典乐还是摇滚乐,他选哪个党……尸体的双手粗糙长茧,大拇指的指甲和邮票一样大,由此可知他生前从事的是体力劳动的工作。浅色的鬓发剃得很干净,颈部上的毛发也才刚剪短,这发型像是他自己理的。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他一定不怎么运动,而且暴饮暴食。不然,他的双下巴不会像他的上半身一样显著。
赫兹斐再次说:&ldo;我需要一个完整的画面,也就是说,你必须把他完全从袋子里拉出来。&rdo;
&ldo;怎么可能?这个家伙至少一百二十公斤重。&rdo;
&ldo;艾德还在附近吗?&rdo;
&ldo;我还在……&rdo;管理员在门边回答。
&ldo;但是不会待很久。&rdo;
&ldo;别说废话,一起帮忙吧。还是你要像老头儿一样站在那里?&rdo;
&ldo;你知道我见不得血的。&rdo;艾德尔靠近解剖台。赫兹斐的激将法似乎奏效。
&ldo;你只要把尸体翻个身,琳达就可以把尸袋下面的部分给抽掉。&rdo;
&ldo;老头儿,现在是你欠我一个人情了。&rdo;艾德抓起一双和琳达同样款式的橡胶手套,看起来和洗碗手套没什么不同。
&ldo;天啊,好恶心。&rdo;他俯身在解剖台上方时脱口而出,接着很恶心地转过头去。
&ldo;怎么了?&rdo;赫兹斐问。
&ldo;我想你的朋友要吐了。&rdo;琳达回答说。这时管理员回过头来面对解剖台。
&ldo;他妈的,我不会吐。&rdo;他喘着气指着尸体说,&ldo;但这真的比垃圾堆还臭。&rdo;
尸体在外面一定臭不可闻,只是海岸边的大风把臭气吹散了。
过了一会儿,艾德重新打起精神。接下来的时间,是琳达来到地下室后最可怕的一刻。刚才在海边的时候,她都不用碰尸体。现在她再也躲不掉了。
2
手臂摸起来又湿又冷,也比看上去更加沉重。虽然她戴着厚手套几乎没什么感觉,她的脑海里仍然浮现出无数画面。在短暂的出神时刻,琳达仿佛回到童年帮母亲准备圣诞节烤肉的时光。那时候她会用食指按压半解冻的火鸡腿皮,那种感觉和触碰尸体居然没什么差别。
&ldo;你们可以将搁在担架上的右手臂往左拉到解剖台上来。&rdo;赫兹斐建议说,这个办法果真行得通。艾德紧闭着眼睛,在解剖台的另一端扶着肩膀,将尸体往上侧翻。这样也好,因为他可以避开腐烂的、被雨淋湿的皮肤表层在抬起尸体时发出声响并且脱落,然后像一张皱巴巴的三明治包装纸一样,黏在他的手套上。琳达感到恶心,但还可以抑制反胃的感觉,她正忙着将侧放在解剖台边缘的艾瑞克的粗壮尸体扶好。艾德睁开眼睛,和她一起快速把尸体下方的塑料袋抽出来。琳达随手将袋子丢在解剖台另一边的磨石地板上。
&ldo;现在呢?&rdo;艾德将死者摆回原状,嫌弃地看着他的手套。
&ldo;现在你们要把他的衬衫和裤子脱下。&rdo;赫兹斐指示说。
&ldo;什么?不要,绝对不要!&rdo;琳达抗议说。
艾德摇头拒绝,往后退了一步。
&ldo;我说过了,琳达。尸体一定要全裸。&rdo;
&ldo;我们也已经谈过了,教授。你一定是疯了。&rdo;她摇头说,&ldo;我说过,我只负责检查他的外观。&rdo;
赫兹斐叹口气:&ldo;我要你检查穿着衣服的尸体的外观吗?如果他有伤口,这样你根本看不到。除非死者全裸,我们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rdo;
教授在说话时,琳达听到话筒里有女人的声音,有点像卫星导航的声音,但她不确定。她感觉她的嘴巴里都是口水,恨不得吞下去,却又害怕口水里有尸体的味道,一种深植在脑海里的味道。
幸好我的手机在地下室没法使用,她在用剪刀剪开t恤下缘时心里这么想。要是克莱门斯打电话给我,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ldo;现在更惨了,哥哥。你还记得我原本应该留在海边的那具尸体吗?没办法,造化就是这样弄人,我现在正和伊斯坦堡先生在停尸间里,执行远程指挥的解剖。等我们剖开胸膛,我就会回电话给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