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兹斐后来从为他做笔录的警察那里得知,根据医生的诊断,罗克整整一个月都没办法正常进食,而颅部也差一点造成严重创伤。赫兹斐的手当然很快就消肿了,但是要很久以后,那只受伤的手在解剖时才不会刺痛。他在义愤填膺的时候,自然是不会想到这点的,正如他也不会考虑到,如果他的部门同事知道他们的主管为此吃上刑事官司,应该不会很高兴吧。
因为这件事,赫兹斐今天下午被人事处约谈。但此时此刻,有个比停职更严重的问题在等着他。
现在,这群工人站在他前面。赫兹斐认出他们是昨天被他打到送医院的那个男人的同事。他们堵住了整个走廊。
&ldo;干什么?&rdo;赫兹斐呼出的气息化成一片水雾。衣领突然间变得很紧,摩擦着他的后颈。他感觉肾上腺素迅速升高,却不足以鼓起像昨天一样的力量。今天的他连一个家伙都打不过,更别说四个壮汉了。
&ldo;罗克痛得要命。&rdo;个子最矮的男人劈头说。他理了个大光头,手里拿着榔头,满脸痘疤,肌肉结实。
&ldo;所以?&rdo;
&ldo;他被揍得很惨,老兄。&rdo;
&ldo;噢,这是预料中事。&rdo;赫兹斐想从他们中间挤过去,但那家伙粗鲁地撞他的胸膛。&ldo;等一下嘛,不要走那么快,教授。&rdo;
他看着罗克那几个皮笑肉不笑的同事,以揣测他们的用意。
教授?该死,他们知道我是谁了。
&ldo;我们只是想给你一样东西。&rdo;带头的那个人说。众人点头如捣蒜,笑得更嚣张了。
赫兹斐耸耸肩,收紧腹部的肌肉,准备挨揍。但是让他大惑不解的是,那个家伙将榔头塞到他的手里,赫兹斐这才看见斧柄上还有个蓝色蝴蝶结。
&ldo;下一次要揍那个浑球的脑袋,记得拿这东西啊!&rdo;
众人大笑,一个个脱掉手套拍手叫好。而赫兹斐的心脏怦怦直跳,僵笑着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ldo;好样的!&rdo;
&ldo;干得漂亮!&rdo;
&ldo;罗克总算尝到苦头啦!&rdo;他们在后面叫喊。
半个小时后,直到他走进解剖室,开始处理职业生涯中最棘手的案件,他才想起自己紧张得忘了说谢谢。
2
下颚骨从关节处脱离,确定凶手是用同一把纵断锯分离上下颚。至于是在死前还是死后,赫兹斐得先解剖开这个无名氏的气管和肺部才能判定。
&ldo;死者为中欧女性。根据器官状况,死者年龄大约在五十到六十岁左右。&rdo;他对着录音机口述,&ldo;直肠的温度接近尸体发现地点周围的温度。尸体已经僵硬并出现尸斑。以上状况显示,死亡时间超过三十六小时,但不会到四十八小时。&rdo;
赫兹斐的声音低沉而洪亮,足以惊醒课堂上最疲倦的学生。但在局里工作时,他已经习惯轻声细语。一方面是对死者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是减轻写验尸报告的助理们的负担。说话的声音愈大,瓷砖墙壁的回音就愈大,录音时也就更加听不清楚。
&ldo;两个下颚枝,包括下颚角,显然是在剥除上皮和下皮脂肪组织以后,从上述结构分离……&rdo;赫兹斐停顿一下,弯腰再次检查解剖台上的尸体,然后继续记录给检察院的报告,&ldo;……声带清楚可见。下巴和舌根的皮肤干瘪松弛而有褶皱。皮下脂肪组织或暴露在外的舌根肌肉组织完全没有瘀血现象。下颚角周围明显的软组织也没有内出血。&rdo;
关闭的施雷普河森林游乐区里,一个流浪汉正要架起他的露营帐蓬时,看到一只搬家用的纸箱。他打开纸箱,发现了分解得面目全非的女性尸体。
&ldo;一定有人把脑袋里头的空气放了出来。&rdo;流浪汉跟警察说,而这个描述准确得惊人。赫兹斐回想起死者的脸,就会想到空空如也的面具。由于少了下颚骨,死者的脸就像干瘪的气球一样。
&ldo;我们有那个箱子吗,装尸体的那个?&rdo;他问。
&ldo;还在案发现场。&rdo;
赫兹斐打开死者嘴巴,以检视插入口中的异物。手不过才动了一下,就痛得让他皱起眉头。但是幸好并不像他所担心的那么行动不便。只要他的手指能够持续活动,就还可以忍受。
&ldo;噢……天啊!&rdo;
他皱起在口罩下的鼻子。死者几分钟前才从冷冻柜抬出来。尽管如此,空气里已经漂浮着尸体刚刚开始腐烂的微甜气味。
解剖室的温度是二十四度,已经过热了。对于大楼管理部门而言,那应该是不用讲就知道的事。在高楼层的办公室工作和在地下室不一样。这栋楼位于施普雷河畔,是特雷普特区最显眼的大楼。只要温度一下降,联邦刑事警察局大楼的暖气就会隆隆作响,空调设备会自然运转。
&ldo;两只手的尺骨及桡骨都和腕骨开始分离。&rdo;赫兹斐继续作报告。
&ldo;实在太高明了。&rdo;谢慈博士对于尸表检验结果做出这样的评论。赫兹斐身旁这位看上去很俗气的助理法医,说出了赫兹斐心里的话:谋杀这女人的绝非泛泛之辈,而且很清楚他自己在做什么。
很多凶手的知识都是来自侦探小说或好莱坞电影。他们认为只要把尸体的牙齿统统拔掉,就可以隐藏被害者的身份。可很少有人知道,那只是增加牙医鉴定的难度,但是并非完全无法鉴定。然而,上下颚骨及双手的切除,显然是专业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