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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ldo;对不起。&rdo;男人严肃地说，用的是男人对男人说话的方式。&ldo;你能让我们再坐一次吗?刚才我们前面的小女孩叫声太大了，我们根本听不到音乐。&rdo;

这位船夫摇摇头，说了一些我听不见的话。我们前座的那个女人也站起来，拿起东西准备下船，但被丈夫挥手制止了。

&ldo;拜托了，&rdo;男人又对船夫说，态度相当坚持，&ldo;刚才我们坐得很不愉快，实在相当扫兴。&rdo;

少年船夫耸耸肩。&ldo;好吧，你们再坐吧。&rdo;他说。

男人立刻坐下，小船也马上缓缓开入运河。

&ldo;你刚才说什么，爸爸?&rdo;一个小女孩开心地问。

&ldo;爸爸撒了谎，&rdo;男人的声音大到让旁人都听见了，&ldo;爸爸很坏。&rdo;

他老婆摇摇头笑了。&ldo;没错，孩子们，&rdo;她说，&ldo;你们要听爸爸的话，但别学他的行为。&rdo;

我望着露西，对她转了转眼珠。&ldo;好一个榜样。&rdo;我小声说。

露西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ldo;我没办法跟这种人待在一起，&rdo;她低声说，语气相当愤怒。&ldo;他们凭什么不守规矩?&rdo;

我握住她的手。&ldo;算了吧，&rdo;我说，&ldo;你看，会唱歌的洋娃娃，看起来幼稚，其实蛮有意思的。&rdo;

但她仍硬邦邦地坐着，直视着前方。我们搭乘的小船顺畅地滑过宽阔水道，凉爽的空气驱走了佛罗里达的炎热。我看着沿途经过的一个个娃娃玩偶。

&ldo;那是哪个地方的景象?&rdo;我问，指向前方那片有企鹅在上面唱歌的冰蓝色的风景。&ldo;南极洲吗?&rdo;

露西只耸了耸肩。

坐在我们前面的那个男人转头对两个女儿说：&ldo;跟着唱吧，艾希莉、玛蒂生，歌词你们都记得。&rdo;他先唱了起来，&ldo;只有一个月亮和一个金色的太阳……&rdo;小女孩立刻跟着唱了，发出刺耳又尖锐的声音。

&ldo;我们也来唱吧?&rdo;我对露西说，&ldo;来嘛，露西，

歌词你是记得的。&rdo;

但她还是不肯笑，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ldo;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分享，&rdo;前座的小女孩高声唱着小小世界的主题曲，&ldo;现在我们应该知道了……&rdo;

当这段航程抵达终点时，露西还在生气。

&ldo;走吧，&rdo;我说，站起来跨出船外，&ldo;我们去买米老鼠形状的

冰淇淋吃。&rdo;但露西没理我，目光看向别的地方。

&ldo;对不起!&rdo;她突然大声对服务人员说。前座的那一家子人全都回头了，似乎想听她说什么。&ldo;我们能不能再坐一次?我们前面的人太缺德了，让我没办法好好享受这段航行。&rdo;说完，她马上起身下了船，整个人仍绷得很紧，双手握实了拳头垂在身体两侧。

&ldo;那是什么意思啊，爸爸?&rdo;其中一个小女孩问。

露西立刻回头。&ldo;意思是，你爸爸是个浑蛋!&rdo;她说，然后快步走开，谁也不理地远远走在前面。

我追上去，发现她眼中含着泪光。我伸手碰她的手，她却猛然甩开。

&ldo;我们本来有愉快的一天，但现在我把它毁了。&rdo;她说。

&ldo;你没有毁掉啊。&rdo;我说。我承认露西突然发作的脾气让我有点退缩，惊讶于随便一个陌生人竟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情绪竟坏到这种程度。但是，在过去二十四小时中已有太多令我惊讶的事，而且我是完全自愿跟露西来的，为了和她在一起而彻头彻尾改变了自己。活到这么大，我还没对谁骂过&ldo;浑蛋&rdo;两个字‐‐‐至少从来没当过谁的面‐‐‐但这时我想也许我以后会这么做了。也许我只要常开口，让想说的话从心底浮上来，这样日子或许就不会过得如此寂寞了。

&ldo;你说得没错，&rdo;我说，&ldo;那个爸爸是浑蛋。让我们回去找他，狠狠踹他的屁股。&rdo;

&ldo;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rdo;她说，仍不敢直视我的眼睛，&ldo;如果你觉得扫兴，就走好了，我没关系的。&rdo;

我伸手托住她的脸庞，轻轻将它扳起，让她能看着我的双眼。我笑着说：&ldo;我并不想走。&rdo;

&ldo;真的吗?&rdo;她说，眼睛因泪光而闪烁明亮。

&ldo;没错，我不想。&rdo;

&ldo;你难道不会……我不知道……看我这个样子，你不会生气、奇怪或觉得尴尬吗?我是说，我们根本不熟，我却在大庭广众下跟完全不认识的人吵架。&rdo;

&ldo;至少，我绝对不会在你面前插队，这点我可以保证。&rdo;这句话总算把她逗笑了。我继续说：&ldo;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看看你带我来了什么地方?&rdo;我张开双臂，对着周遭的色彩、音乐、游乐设施、人群和佛罗里达的太阳，作势将它们全部拥入怀里。&ldo;你已把我带到我需要来的地方，现在应该再带我去参观其他部分了吧?&rdo;

9、也许什么也没有

还记得吗，先前我提过，露西死前曾动过家里的书。今天我打算坐下来，把这些书列一份清单。目前我只发现，露西那天所动的是特别针对某一层书架上的书，虽然这屋里每个书架都多多少少被动过了，有的书被抽走后，放回原来位置的是另一本完全不同的书，但唯有我书房的书架是被她彻底动过的。那天早上我出门时还待在那里的书，后来全被她拿下来了，而且只有一部分被随便放回这个书架上。其他腾出的空间，则被她塞进从家里别的地方拿来的书。我开始按照她所排放的次序，依序把书名打进笔记本电脑，注明哪本属于她、哪本属于我，并加上这些书的主题和它们在我们生活中留下的历史痕迹。但到目前为止，我仍未发现任何可辨认的规则。

我从最上层的书架开始，它是按照以下次序排列的：《玛丽要一只小绵羊：幼儿初期的语言学习》（我的。）《我是乔治?华盛顿》（露西的。这是关于前世今生的书，这种议题的书总让她爱不释手）。

《非我昨天离开之地》（她的。成长小说，是五十年代某个布鲁克林区少女的故事。）《我希望、我盼望》（她的。一本关于世界各地儿童民俗和习俗的书。）《早安，那不是一只鸭子!》（我的。笑话集，当初为了写一篇关于妙语的论文而买的。）《参加电视节目游戏所必须知道的事》（我的。我从来没参加过电视节目游戏，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很行。）《你不是那个人吗?昨日明星和今天下落》（她的。）《世界的情爱》（她的。一本广受好评的小说，后来被改拍成极烂的电影。）《罗德西亚脊背犬饲养注意事项》（她的。不过我最近经常参考这本书。）《我绝对听过的‐‐‐世界最糟音乐大全》（我的。这是露西开玩笑送给我的礼物，她总认为我的音乐品位差劲透顶。）《如何买一部中古车才不会中途抛锚》（她的。）《讽刺和挖苦：汽车保险杆、徽章、t恤标语语言学剖析》（我的。）正如我所说，这只是书架的最上一层的书。当我输入最后一本书的书名后，我不禁质疑起自己的行为：我到底想寻找什么?想在自己的书房里寻找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讯息吗?我忽然回想起自己年少时，当披头士合唱团&ldo;保罗已死&rdo;的谣言闹得沸沸扬扬时，那种让我们兴奋不已的怪异感受。这个传说爆发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和许多人一样沉迷在把音乐倒放时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也深信一定有什么秘密线索藏在平凡的事物中。1我有位好友叫保罗?麦琪，他和我同名，而我们又因为和这位披头士歌手的名字相同，而对这个阴谋事件十分关心。麦琪费心搜集，列出一长串出现在音乐杂志和收音机广播节目中的线索，有天下午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急匆匆说：&ldo;你赶快去放《生命中的一天》，快点，我不挂电话等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