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黛娜的房间以乎刚洒过除臭剂,她那用铁片铁链串成的手提包就放在保险箱上一叠《财政时报》的旁边,是那些从不想嫁人的&ldo;马戏团&rdo;新娘之一。是的,他疲倦地回答杜小姐的问话,这件任务的文件已经提交伦敦总部。是的,他明白随意送贿款是过去的方式。
&ldo;好吧,我们会调查一下再通知你。&rdo;她的意思是说她会去问坐在隔壁的卜菲尔。
&ldo;那我去告诉乐德。&rdo;皮特说着便离开了。
行动吧!他想着。
他在男盥洗室的洗脸台前等了三十秒钟,望着镜子里的门并仔细倾听,整层楼有着一种奇异的宁静。快呀,他想,你不是真的老化了吧?行动吧。他穿过走廊,勇敢地走入值星官办公室,砰然一声关上门,后环顾四周。他估计他约有十分钟的时间,而且认为门砰然一响的声音会比鬼鬼祟祟关上的声音,更不惹人奇怪。行动!
他带了照相机,但是光线太糟了。罩着铁丝网的窗户外面就是放着些早已发黑了的管子的天井,就算他带了更亮的灯泡,他也不敢冒险换用。因此他只能凭着记忆动手。改组之后这里似乎并未有太多的变动,以前这地方在白天时是让女孩子们聊天解闷的休息室,由空气中廉价的香水味来判断,现在必然也一样。一面墙边摆着一张在夜间时便成为劣等床的假皮长椅,长椅旁有个急救箱,箱子前的红十字标志已经剥落,另外还有一架破旧的电视机。钢制柜子依然兀立在电话总机及锁起来的电话之间,他直接朝柜子走去。那是座古旧的柜子,只要用一个开罐器便可以将它打开。他带了他的凿子和两件轻型铝制工具。而后他突然想起锁的号码是三‐‐二二‐‐一,便试了试。反时针方向四次,顺时针方向三次,反时针方向两次,顺时针转直到它弹开。由于拨盘已经使用多次,因此极易转动。他打开门时,底下的灰尘如烟云般滚滚升起,飘散到各处,而后缓缓爬到污黑的窗子上。同时,他听到一个象是由长笛吹出的单音,非常可能是外头街上一辆车子的刹车声,或者是档案车的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但是在那一刹那间听起来,却象凯蜜练习吹长笛时一个哀伤的长音似的。她吹奏长笛的时间是随心所欲的。午夜、清晨、任何时刻,根本不理会左邻右舍;似乎完全没有知觉。他记得在第一夜时的她:&ldo;你睡床的哪一边?我该把衣服放在哪里?&rdo;他以自己对这类事情的敏锐感触而自豪,但是凯蜜根本不予理会。技巧只是一种妥协,一种与现实的妥协,她会说那是对现实的逃避。好吧,那就让技巧赶快带我完成这工作吧。
值星官日志放在顶层架子上,钉成几册,书背上还贴有日期,看起来很象家计帐簿。他拿下四月那一册,看着封面内页的一串名字,并想着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由天井那头的房间看到他?如果看到的话,会不会起疑?他开始查看记录。寻找十日及十一日晚上,也就是伦敦总部及陶瑞基通信进行的时刻。乔治曾指出香港比伦敦快了八小时:瑞基的电报和伦敦的第一封回复都是在下班之后才收发的。
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逐渐增高的谈话声,有一忽儿,他甚至幻想听到其中有叶普溪咆哮的土腔,高嚷着毫不幽默的笑话,但是幻想在此刻是不足为凭的。他早已编好一套掩饰的说法,而自己也已略微相信。他若被逮住了,自己便要深信不疑;如果沙瑞特的审问员拷问他,他还有条退路,这是他无论到何处去都事先安排好的。然而,他仍感到惊恐。谈话声消失了,叶普溪的鬼影子也随之而去。汗水沿着他的肋骨流下。一个女孩子的轻快脚步声穿过门前,口中哼着电影《毛发》里面的插曲。如果被彼尔听到了,他一定会杀了你,他想。如果有什么事能使彼尔拨冗注意的,那就是哼歌的声音。&ldo;你这个该被放逐的家伙在这里干吗?&rdo;
接着,令他感到颇有意思的,是他果真听到彼尔愤怒的咆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ldo;不要再哼了好不好?那个笨蛋是谁?&rdo;
行动呀!一旦停止,你就没法再度开始了:有一种特殊的怯场会使你忘了台辞走下台去,。使你在触摸东西时,手指象要烧起来似的,并且使你的胃部满是酸水。行动!他把四月那一册放回架子上,又随意抽出另外四册:二月、六月、九月和十月。他很快地翻阅,加以比较,而后又归回架上,蹲伏了下来。他只求上帝让那些似乎没完没了的尘埃早些落定。为什么就没有人抱怨过呢?一大堆人共享一个地方时总是有相同的结果:没有人负责,没有人抗议。他搜寻着夜间守卫的轮值名单,最后在底层架子上发现它挤在一袋袋的茶和一罐罐炼乳之间,成束地放在信封式的卷宗夹内。守卫填好名字以后,一天两次送给十二小时轮值的值星官:午夜一次,早晨六点钟一次。值星官必须检查上面的记载有无错误,只有上帝知道他们如何检查,因为值夜人员散布在大楼各处,然后值星官签名,留下第三份副本,扔到柜子里去,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是改组以前的程序,现在看来似仍因袭旧制。
茶包上灰尘四积,不知那些茶叶已经放了多久?
他再一次看着四月十日及十一日的记载,衬衫已因汗水紧贴在背脊上。我是怎么了?老天,我真的已过巅峰期了。他翻向前,再翻回后面,又翻向前,两次、三次,而后关上了橱柜。他等待、倾听,担忧地望了那些灰尘最后一眼,然后勇敢地打开门,穿过走廊,回到安全的男盥洗室内。一路上有各种不绝于耳的噪音:密码机器、电话铃响、一个女孩高声叫:&ldo;那把锉刀哪里去了……啊,在我手里。&rdo;还有那神秘的吹笛声,但现在听起来已不象凯蜜在半夜一、两点时吹出的笛音。下次我要让她吹吹看,他胡乱地想着;没有妥协,面对面,生命原该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