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门从里面打开时,他先是愣住,随后忙问:“易晖呢?”
沉寂了一整晚的心脏复苏跳跃,见门里的人不说话,他急不可耐地追问:“他在吗?我要见他。”
若是他稍稍留心,便可发现被他称为大舅哥的人西装还穿在身上没来得及脱下,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从面容的疲态亦可推测到他同样整夜没睡。
程非池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周晋珩,最后将视线落在他伤得五彩斑斓的脸上,眼神冷冽如刀:“不在。”
得到回应让周晋珩激动起来:“他被你带走了,他在你这里对不对?”
“他死了。”程非池几乎没有迟疑,毫不留情地说。
刚扬起的一点笑容僵在脸上,周晋珩哑然失语。
程非池没打算放过他,反问道:“他怎么死的,你不知道?”
脑中连续嗡鸣,许多零散的片段自眼前呼啸而过——下着雨的荒山,低矮破旧的房子,刺目鲜红的血,还有那张被雨水模糊的笑脸。
耳畔的声音嘈杂无章,仿佛都来自另一个世界,事不关己地讲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七拼八凑地描绘出一个他不肯认同的残酷事实。
事实?不是,不可能,他不信。
嘴唇翕动几下,周晋珩咬牙切齿地反驳:“他、没、死。”
仅仅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多的力气,再次抬头时,眼中的光彩散尽,颤抖的声音里似含乞求:“他没死,拜托你……让我见见他。”
第十一章
时隔三十多个小时再次闭上眼,周晋珩做了一个清醒梦。
所谓清醒梦,就是知道自己身处梦中,仍拥有自主意识。可即便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他也只能作为旁观者看着,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参与每一件事,哪怕其中有他曾经历的、真实发生过的。
他看见易晖蜷着身体坐在角落里,狭小逼仄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紧紧握着手机,过两分钟就点亮屏幕看时间,口中碎碎念地计算着什么。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整点,他匆匆往手心里呵一口热气,就忙不迭地点开拨号界面,拨打一个名为“老公”的电话。
绵长的嘟声转为急促,易晖一边听着,一边回想送他上山的那几个人说的话,他们说周少去找初恋情人去了,那人既漂亮又聪明还会画画,所以今晚肯定不会来了。
每回想一次,易晖的脸色就惨白一分,握着手机的手哆嗦不停,那头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梦中的周晋珩焦急不已,刚要上前抱住那具发抖的身体,画面忽而一转,来到s市中心一幢百货大楼下。
他看见自己和易晖并肩走在路上,那是三年前两家安排的相亲饭局之后,他们俩被长辈以“两个人好好聊聊”为由推出来散步。
易晖脸红得不自然,走得也很慢,明明紧张得要命,还在拼命找话题:“你、你喜欢画画吗?”
双手插兜的周晋珩还是少年人混不吝的模样,他不耐烦地皱眉,想起那个为了学画画离开自己的初恋,语气便好不起来:“不喜欢。”
易晖“哦”了一声,错愕的同时又有点失落,不过很快重振精神,继续找话题:“那你喜欢抓娃娃吗?”
周晋珩烦不胜烦,只想快快将这个傻子摆脱掉,冷着脸率先拐进路边的百货大楼,在门口的一排娃娃机前站定。
易晖小跑跟上,看见周晋珩掏钱换硬币,惊喜道:“你会抓娃娃呀?”
周晋珩没理他,换了币就开始抓,奈何心浮气躁耐心不足,大半的钱花出去也没抓到一个。
当他脾气上来抬腿准备给这破机器一脚时,易晖在旁边隔了几台的机器前向他招手:“抓这个吧,这个头圆圆的,一定好抓。”
他犹豫片刻,还是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投币,操纵摇杆,眼看位置差不多,下钩,果然抓上来了。
易晖像个小孩子一样鼓掌欢呼,接过那只哆啦a梦玩偶时满脸不可置信:“这、这是给我的?”
周晋珩敷衍道:“嗯,给你的。”
易晖的脸更红了,羞答答地说“谢谢”,耳廓浮上一层显眼的薄粉。
原以为这样就能让这傻子安静会儿了,谁知出去没多久又开始没话找话:“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哆啦a梦呀?……这个哆啦a梦好可爱呀,我要把它放在家里,放在床上,每天都能看到它……对了你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周晋珩被他吵得头疼,猛地站定脚步,易晖没刹住车,脑袋磕到他肩上,“啊”地捂住额头痛叫一声。
“我喜欢安静。”周晋珩转过去,冷着脸对他说,“最好以后能把家安在荒山上,没人打扰。”
易晖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等到周晋珩转回去继续大步向前走,他揉了揉脑袋,立刻抱着玩偶跟上:“山啊,我也喜欢山,等我卖完画有钱了,在山上建一座小房子,邀请你来玩好不好?”
旁观的周晋珩想上前告诉他这是随口说的别当真,一阵天旋地转后,无预兆地又来到下一个场景。
在一家咖啡馆里,他们结婚前最后一次见面。
易晖学着周晋珩要了一杯冰美式,张嘴喝了一小口,苦得直皱眉,见对面的人喝了半杯神色毫无变化,忙收起自己过分夸张的表情,状似无意地询问他的爱好:“你平时都喝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