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晖没怎么骑过车,后座载了人更是骑得歪歪扭扭宛如在地上画曲线,江一芒紧张地攥住他的衣服:“你行不行啊,不然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到底还是顺利到家了,易晖把车锁好,抬起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因为又克服了一个困难,弯起唇角笑了笑。
为感谢江一芒带他去快递取货点认门,以及把电脑借给他用,易晖按上手绘板接到的第一个活儿,就是给江一芒画头像。
“眼睛要大,皮肤要白,一头金色大波浪,系个蓝色的蝴蝶结,表情嘛……就萌萌哒吧,在眼角画个爱心,小小的一颗就行,整体风格最好是女神范儿,就是眼神犀利,看起来很高冷很难以接近的那种。”
听她说完要求,易晖一脸迷茫,实在想象不出系蓝色蝴蝶结眼角有爱心的高冷女神是什么样。
江一芒见他为难,给出第二个选择,“如果这个不行的话,你帮我画个q版的珩珩,我发到超话里……”
“行。”没等她说完,易晖忙应下,“萌萌哒的高冷女神,没问题。”
虽然要求听上去有点离谱,真正画起来并不很难,唐文熙在电话里说的“板纸同源”易晖也能体会到。
一旦投入进去,时间就过得飞快,刚刚适应了手绘板的绘画方式,在屏幕上勾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天已经快黑了。
易晖丢下笔,穿上外套,推开门一溜小跑到隔壁邱婶家,把几只大胖鹅接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所有动物跟人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总之这几只鹅从来没有咬过易晖,见到易晖拿着小竹竿远远走来,还会高兴地扑棱翅膀。
三鹅一人来到河边,易晖在矮堤上坐下,闲来无事,拿出手机上网查鹅的习性,翻到一个论坛的帖子,评论都在说鹅有多凶,被咬了有多疼,有个人说被鹅咬住肉使劲儿拧,疤到现在还留在屁股上。
易晖看笑了,笑得无声,只有喉咙里溢出短促的气音。笑过抬头看在河边啄草吃的大白鹅,忽然意识到从前想养只小动物的愿望,如今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实现了。
他想养宠物的目的很单纯,希望有个活物在身边,天冷的时候能和他团在一起互相取暖。
旁人只看到他家境优越,就算一辈子瘫在家里做个无能废物,也不用为生计忧愁,更不用为一口饱饭、一个能挡风遮雨的住处奔波劳碌。
可没人知道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有多害怕,夜里醒来入目一片漆黑,伸手只能摸到冰冷的床褥,回应他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回声。
所以他才格外珍惜那人在家的时光,不舍得闭上眼睛,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宁愿忍住困倦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那人,乞求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能让他悄悄地把温度存够,这样等那人走了,一个人的漫长岁月便不至于那么难熬。
把鹅还回去的时候,易晖还有点舍不得,隔着围栏摸了摸其中最小的那只鹅的脑袋,一旁的邱婶咋舌道:“我们家鹅见到外人就追着啄,尤其是这只,凶得要命,你邱叔都不敢靠近,只有你能摸它脑壳。”
易晖为这场“缘分”感到高兴,其程度不亚于身死后穿越到另一具身体里,展开一段新生活的期待。
一切都是新鲜的,往后他还有很多的事可以做,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回家的路上,易晖脚步轻盈,行至门口,听见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鼻间闻到阵阵食物香气,当即便把邱婶说的“今天镇上好像有外地人来”的事忘到脑后。
在把线稿拿给甲方江一芒小姐过目,得到肯定和赞美之后,易晖在餐桌前坐下,悄悄在心里打腹稿,准备在吃饭时间宣布打算在网上卖画挣钱的事。
江家条件一般,家人为他的病已经付出了许多,他也是时候出点力了。板绘和手绘不一样,不那么容易留下鲜明个人风格,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菜端上桌,热气蒸腾中,易晖刚要开口,外面的铁门被敲响了。
“谁啊?”江雪梅冲窗外问了一声。
门外不答,又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可能是我同学,说好了这两天来我们家玩儿。”江一芒着急去开门,扔下舀了半碗汤的勺子,差点被溅起的热汤烫到手。
易晖起身道:“我去开门,你坐着吧,小心烫。”
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一刻,易晖还在琢磨该怎么说江雪梅比较容易接受,还有刘医生那边也得提一下,不知道他赞不赞成自己卖画挣钱。
心不在焉地打开门,借着门梁上吊着的一盏低瓦路灯,先落入眼帘的是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影。
视线向上,紧接着便是线条锋利的下颌,微张的两片薄唇,和英俊深邃的眉眼。
他似乎是赶夜路来的,平日里整洁挺括的外套变得皱巴巴,肩膀的衣料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夜露。
那双常被光芒映照的眼睛里此时布满鲜红血丝,几缕被露水沾湿的黑发垂落在刀锋般的眉梢,引着人去看他额角尚未痊愈的伤。
哪怕当时竭力回避,易晖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青紫,并因此引发连续好几个晚上的噩梦。梦里尽是一个看不清脸的人从高空坠落的场景,醒来后心脏失衡狂跳,久久不能抽离。
如今这人就站在面前,易晖脑中反而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上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