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琏讪讪作揖,自行离去。
方元芷见孙琏吃瘪,反而幸灾乐祸地道:“会昌侯府的面子,看来不买的人不止我一个!”
孙琏低声介绍道:“那位是定襄伯郭登,表面上看臣服于我父亲,其实对孙家早就满腹牢骚。他没儿子,过继的儿子是我们孙家女婿,与他势同水火。”
方元芷瞥了孙琏一眼,问道:“这郭伯爵爷是要去往边关任职?”
孙琏笑着摇摇头:“这倒不是。郭伯爵爷去年四月接了圣旨提督十二营操练,后来又兼了总神机营兵,乃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只是被贴上了孙家的标签。
如今皇上向孙家低头,停了盐法新政。
郭伯爵爷素来爱兵如子、对占中弊端深恶痛绝,他忍无可忍,上了奏折说征西总兵官都督刘玉声望未著,宜别选重将以图成功事。本意是想申请再去甘肃边关,远离京城这摊子脏水。”
孙琏嫌弃地掸了掸衣襟。
方元芷觉得好笑。孙琏是正牌的会昌侯世子,定襄伯郭登是手握重兵、拱卫京师的实权人物,外戚党的核心骨干,都对外戚党如此深恶痛绝。
这外戚党看似权势滔天,实际上也没有那么牢固。
她又想起了孙续宗和自己做的那个交易。
方元芷试探问道:“你说的郭登之事,皇上知道吗?”
孙琏微笑看着她,略带了一些欣赏之意:“应该是知道的吧。要不然,怎么会从江南回来后就重用了郭伯爵爷呢。”
方元芷不说话。看来朱见深也在分化外戚党。
孙琏看了看方元芷,边策马进城边聊:“成化二年四月,皇上在朝堂上让人念了一个折子,说是南京一个县的夫妻二人把邻居家十岁的小姑娘勒死煮了吃,请求朝廷借一些救济粮平抑米价。皇上当庭大怒,说四月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官员们早干嘛去了?”
方元芷勒住马不可置信地看向孙琏,胸口闷闷胀胀得说不出话来。
孙琏冲她无可奈何笑笑。
方元芷想起来,那年四月的时候,她在徐家照料顾夫人的身体,并不知道离她不远的南京城有人饥饿到要杀掉邻居家的小女孩来吃,用以生存。
方元芷黯然地低头。
她纵然可以行医救人,毕竟能力有限,所帮所扶之人,数量极其有限。
孙琏继续说道:“前些年朝廷内斗不止,吏治混乱,无人安心政事,个个朝不保夕。这两年,皇上对北人派和外戚党都有戒心,可也没有急躁打压,反而在吏治、政事上重点强调申明以民为本,境况好了许多。”
孙琏见方元芷难掩悲伤,安慰道:“今年情况更是好了许多。前不久南京守备成国公朱仪就说今年久旱,明年必有青黄不接,现在就奏请运粮备用来年,与两年前相比,已经好了不少了。”
方元芷看看孙琏:“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孙琏意味深长地笑笑:“方姑娘聪慧大方,必能明白在下未言之意。”
方元芷硬邦邦地回复:“我不明白。”便策马自行回了方家。
用完晚饭,方元芷久久不能安歇。
她起身去书房找了本诗集,翻出了唐朝白居易的一首诗开始抄写起来: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朱绂皆大夫,紫绶或将军。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尊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衢州是浙江的一个府,离她居住了好几年的杭州钱塘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