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瓶子水整满,半瓶子水晃荡,小陶很厉害,结果到后来他反而就不爱动手,与人争执时也是忍让的多,最初他去学功夫的时候段明轩很担心,总觉得把快剑磨利了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后来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明智之举,因为强人不会跟小混混计较。他知道自己能赢,所以就不屑去争那口气,小陶有骨子里的清贵气,狂傲无边。
小陶在老街上最后一次惊艳亮相是国中二年级,两帮小混混打群架,冲翻了他家的面摊,如果就只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赶上他放学,让看到自家老爹跌在地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在陶锐面前什么都可以商量,只有他爹的事不能。
那年他十四岁,刚刚开始拔个儿,抓了一把筷子冲过去,一人独挑,把七八个小混混打得落花流水。段明轩听到消息跑过去的时候,陶锐已经在收拾战场,一个人站在街心里,转回头冲他一笑,真有几分残阳古道,剑士无双的味道。段明轩后来再没提起过,可是那一眼一直留在他心底里,从那时起,他就觉得陶锐就应该是骄傲的,肆意而快乐,不受半点委屈,任何会让那孩子觉得郁闷的事都不应该出现。
他不允许!
那一年的事情比较多,小陶十四岁,段明轩十八,他联考的时候填了台北的医学院,然后毫无悬念的高中。
临走的时候陶锐送他上火车,又是落日残阳时分,夕阳的光晕给陶锐身上镀了一层毛边,那小孩便在落日里笑着,笑容也带着毛茸茸的光边。
十四岁,身量未齐,头顶只到段明轩的下巴那里,脸上还带着圆圆的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匀了红,圆鼓鼓的就真的像一只桃子。他细瘦的四肢挂在段明轩身上,蹭啊蹭,低喃:&ldo;我会想你的。&rdo;
&ldo;想我就来玩啊,又不远。&rdo;段明轩抚摸他的头发,短短的乱发,很柔软。
&ldo;你学医,会很忙的。&rdo;陶锐仰着脸看他,表情显然还是很崇敬的,医学院金光闪闪的招牌毕竟不是当假的。
&ldo;再忙也不会没空陪你啊。&rdo;
于是陶锐得意了,笑眯眯的又好奇继续问:&ldo;为什么要学医啊,很辛苦耶。&rdo;
段明轩摸了摸陶锐脸上的乌青块,笑:&ldo;你受伤了好帮你上药啊?&rdo;
陶锐脸上一黑,郁闷了,真是没面子,好久没让人给打着了,偏偏这么关键的送行时刻他大师兄发威,给擦到一拳,他一手捂了脸:&ldo;不许看!&rdo;
段明轩哈哈大笑,揉一揉陶锐的头发,转身上了车。
他坐在窗边冲陶锐挥手,小陶笑嘻嘻的对着他做口型,又挺一挺胸,段明轩看清了大概,大意是:你不在的时候叔叔阿姨们有我罩着,你放心!
段家和小陶家里是多年的邻居,虽然后来段明轩家里搬走了,可是走得不远,关系一直就没有断。段明轩常常炫耀说小陶一出生的时候他就抱过他,自然,这个事陶锐是不会认的,四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照理说就应该是不知道的,可是这世界上有些事偏偏就是会不照着理数来。
段明轩一直记得,他的人生记忆就是从四岁开始的,那时候的小陶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水晶梨似的小脸上嵌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他用手指去戳他的脸,小娃娃转过滴溜溜的眼珠子来看他,扁了扁嘴,没有哭,居然在笑。
他还记得那时候陶妈妈笑着问他:小段段,喜欢小弟弟吗!
喜欢!小段段拼命点头。
那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哦!陶妈妈笑微微的。
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女子,有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和陶锐一模一样。
火车咔的晃动了一下,开始前进,段明轩从回忆中转醒,这是他人生之最初的第一个承诺,只希望可以有始有终。
陶锐挥着手,追着火车奔跑,校服的白衬衫被风带着扬起来,那个笑容很明亮,映着夕阳,让段明轩的眼睛酸痛。
桃之夭夭,果然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