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二章
泪水冰凉地挂在两腮。
大家都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活到死而已啊。
为什么……人偏偏总要这样自相残杀呢?
一天端茶倒水的活儿干下来,奴真已然一身疲惫。却因为揣藏着心事,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到了半夜。
夜深了,初秋的促织鸣得厉害,奴真趁着月色悄悄起了身。
看着被抛在后院木板车上尚未拉去乱葬岗的同族,他正弯腰去推板车,却没料想到被出来夜尿的掌柜看到,
&ldo;你该不会是……&rdo;
&ldo;来人啊!抓人啊!&rdo;向来和善的掌柜突然高声疾呼,想要唤来官兵抓走奴真。
奴真理解,私藏羛族可是死罪。
但他不能,绝对不能被抓走。
一如十年前,奴真在凛冽的晚风中狂奔那样,他逃了出来。
白荷湖边燃着一团明亮的火堆,火堆边上坐着一个又高又壮的行客。发现狼狈不堪的来人时,他露出一种逐渐变得恶心的眼神。
这种眼神让奴真再感熟悉不过,可称之为‐‐
露骨。
一种与生俱来般的恐惧从脚底而生。
奴真不禁连退几步、转身便跑,却没跑十几步就被那大汉追上了,那人高他两头有余,身形庞大,直接一把把他推倒在草丛里。
膝盖和手臂传来的钝痛使人清醒,奴真试图从地上爬起,刚弓起的背马上被人死死地踩在脚下。
&ldo;哪里来的俊娃,美得让老子都分不清男女。&rdo;
说罢,用脚踹了他的右腰,将他翻了个身,扯住领子一撕,被陌生的大手粗鲁地抓了一把。
这人力气本就极大再加上满手的胼胝、茧子,双腿间脆弱的地方接着被狠握了一下,痛的奴真整个蜷缩在一起。
那人看到奴真的臧荭印记,而后不屑地踢了地上人肚子一脚。
&ldo;原来是个羛族,那就好办了。&rdo;他一把薅起奴真的头发,脱下裤子就要往可怜的羛族人嘴上凑。刚要进行下一步动作,大汉忽然瞪大了眼睛,仿似有什么莫大痛苦似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连扯住奴真头发的手都松开了。
奴真忙仓皇地爬起远离三尺,剧烈喘息之后。他壮起胆,凑近地上已然不动的人。
大汉的头部迅速地湮出了大片鲜红的血液,在月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紫色。眉心还插着半截树枝,眼球凸出。伤口处不断冒出鲜血,发出&ldo;汩汩&rdo;的声响,在幽静的夜里极为瘆人。
奴真全身瘫软、不受控制的颤抖。
是被救了吗?可……救他的人会是谁?环顾四周,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秋夜突然再也听不到蝈蝈的鸣叫,只有河边芦苇丛不时发出被风刮过互相碰触的声音。奴真用抖若筛子的两条胳膊支撑整个瘫软的身体爬起,蓦然听到一声细微的闷哼声,便僵硬地转头循着声音望去,却发现河边,也就是灌木丛不远处的河里,端坐着一个衣襟半敞的男人。在皎洁的月光下,奴真清晰地不能再清晰地看到那个男人长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面目和唇色皆惨白一片,双眼紧闭。更令奴真呆滞在原地的是,那个男人从眼角到下颌延伸着一条金黄色的凤图腾,以一种狰狞狂傲的姿势盘踞在他左边脸上。在这寒夜里静坐,且不管长相怎样,多少都是有些渗人的,可明明又长着一副怪物的样子,却好看得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面前的男人与梦中那个依稀可辨的少年的五官渐渐重叠,与十年前同样俊朗的眉眼,同样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啊,突然就这么完完整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眼角和心窝莫名都潮湿一片,奴真现在只想向他走去。在过去黯淡无光的十七年里,他饱受苦痛折磨的生命能得以存在仿似就是为了与这个少年的第二次相遇。
一步一紧张,一步一期待。夜晚的河水冰凉刺骨,简直要凉彻了骨髓,奴真随即担心还在水中端坐着的那个人,于是匆忙走到他身后,试图将男人抱回岸边,他轻柔地架住男人的腋下,然后将他往岸上拖,在奴真奋力的拖拉之下,男人的小半个身子已然上了岸,可在这时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血雾旋即融入暗黑色的河水之中。
奴真急忙擦去男人嘴边的血迹,他看到这人脸上本就稀少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整个人变得更加惨白,便再也无计可出。
良久,他脱下本就单薄的麻衣盖在男人的身上,又脱掉鞋子,试探地用脚感应河底石头的高低,然后整个人慢慢走近水中,最后坐了下来。
当冷冽的河水湮没到胸膛,奴真浑身打了个哆嗦,强忍住想跳上岸的冲动,试图使这个男人靠向他,以便供给这个受伤的男人一些温暖。
不久,奴真就发现自己身体已经逐渐僵直,想要抬手掐掐自己是否还有痛觉,却察觉手脚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抽筋不出半柱香就要来上一回,痛的奴真龇牙咧嘴。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乍泄,换下整片深黑的帷幕,天地仍是一片宁静,奴真率先醒来,只是怔怔出神看着身侧人的侧脸。
当初刚生出喉结的白衣少年现都已成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了。
他形容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比狂喜更甚,却又像一种不知名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