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嬷嬷想了一会明白了,又摇头又叹气道:“她在宫里头孤单了近二十年,这么多年无儿无女的,乍一碰到个血亲也难免失态。无妨,这件事我心里自有分寸,现在她在兴头上,冷不丁泼她瓢冷水怕是要作下病来,且由她吧!”
傅百善想到那个叫香姑的女子灵活闪烁的双眸,又想到平日性情冷清的曾姑姑今日欢喜得几番落泪,心下也有些踌躇不定。
傅满仓的行事效率颇高,在广州城他要人头有人头要钱财有钱财,曾姑姑所托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不过三天工夫就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的。
那瓦壶巷子的许妈妈不过是个暗娼,年轻时靠了张好脸面勾搭了当时的一个军户出身姓程的泼皮。为了过上好日子,一拍即合的两人就打了主意发下宏愿,要在这广州城内谋划一番事业。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出钱作靠山,一个出面调教人,竟把持了广州城内大半个娼门生意。这些年随着这姓程的官职高升,其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了。
反过来,那姓程的军户靠了许妈妈的这只利器,在卫所里浑得如鱼得水无往不利。不过十来年间竟从普通军户升为了八品试百户,又在城里置下偌大的宅子,被好事的尊称为程大老爷。当年傅家的厨娘陈三娘还不过是个到处帮佣的妇人,只因为这程大老爷尝了一口吃食,就让她丈夫叶木根忙不迭地要把她卖了,可以想见这程老爷在乡民中的狂妄。
不过也不是没人想治治这个毒瘤,象傅满仓的便宜舅兄广州城前知府郑瑞就说了好几回。可是象许妈妈这种惯于风月场上的滚刀肉,上了大堂后不要脸不要皮地一番插科打诨,其中的轻重实在难以拿捏到位,到最后事情往往不了而之。
傅满仓自不会和许妈妈那等人打交道,寻了空在外公干时“偶遇”了那位程老爷一回。坐在一起闲聊时特意说起了瓦壶巷子的曾香姑,那程百户自以为窥探到了风流艳事,心想哪儿有猫儿不吃腥的。心下意会,当晚就派人把曾香姑的身契送了过来。傅满仓不愿意欠他人情,按了行情吩咐封了五百两银子送到瓦壶巷子。
傅满仓对曾姑姑的身份知晓个大概,知道她是当今皇后身边有脸面有品阶的女官,兢兢业业熬到三十多岁才出宫。先是以为全家都死绝了,没想老天还留了个念想。将心比心也有些不落忍,和宋知春商量后干脆拿了银两置了个两进的小宅子放在了曾姑姑的名下。
曾香姑接过那张还散发了油墨香气的文谍,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那张身份文谍上的户主是曾绿萝,年三十七。其下一栏写着姪女曾闵秀,年二十一。
曾姑姑把这个热腾腾才出炉的姪女曾闵秀抱在怀中,一时也是情难自禁,“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以后我定会好好护着你,等过个半年一载再往外地为你相个好女婿,你的日子就齐全了!”
榛儿捧着那张文谍兴奋得面色红润,“那我就叫曾淮秀了,和姑娘的名字放在一起就象两姊妹一般。不过,我今年已经十八了,不是十五岁!”
曾姑姑帮曾闵秀把身份文谍收好,笑道:“我看你们俩形影不离,又怕你们到新地方不适,就想有了伴好照应一些,特特托了傅老爷帮你们一起重新置办了身份。因为事情紧急,你们的名字岁数都是我临时造的,闵秀跟我说过岁数,不过你这丫头的岁数我倒是看走眼了!”
榛儿嘻嘻一笑道:“好姑姑,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若是没有这张显嫩的脸,还有姑娘有时候悄悄帮着护着,早三年前就该让许妈妈给卖了!”
曾姑姑满怀欣慰,“闵秀倒是仁义,老天爷知你心好以后定会补偿于你。也怪我,少时总是记恨家里把我送去当个小宫女,所以从不肯写封信回来,不然你也不会受这般苦楚……”
曾闵秀从未受过这般真心实意的照拂,一颗漂泊不定的心忽地落定,雪白娟丽的脸上绽出发自内心的笑颜。
44第四十四章杀人
曾闵秀和榛儿这对昔日的主仆今日的姐妹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简单收拾一番后就在新宅子里生活下来了。为怕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两人从不外出,一干饮食全靠曾姑姑请的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妈子照应。
曾姑姑很满意两人的谨慎懂事,每隔五日就过来探望一回。有时还会带些应季的衣裳首饰,虽说不是很名贵的东西,可是却看得出是花费了心思的。要是有空闲了,曾姑姑还会在新宅子里耽误半天,出言指点两姐妹的仪范和衣饰打扮。
两女都是吃过苦头的人,知道曾姑姑是真心为她们好,极为珍惜这个机会,但凡布置下来的课业都加倍加量地用心完成。名师遇到高徒,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两女仿若脱胎换骨,身上的那股艳俗和风尘气已经沓无踪迹。若是走在街面上,说是哪家的闺秀也尽有人信了。
傅百善寻着空子也悄悄跟着曾姑姑来了两回,她倒是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几岁时她爹傅满仓就带着她在码头上作耍,那里三教九流各式样人都有,也没觉得人要分成三六九等。两女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觉得若非这傅家人良善热心,两人恐不能如此便宜得逃离樊笼,仔细考量了一番后特意拿出看家本事绣了一套挂屏,送与傅百善作为闺阁间的谢礼。
曾氏姐妹自小就长于养母家,那许妈妈为了日后有个好收益,倒是不吝于钱财专门请人□□过这些女孩子。她们一天当中除了学习褚般必要的技艺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习练女红。小时候就绣些荷包、扇套之类的小件,大些了就要学着绣被面、枕套、衣裳等大件,不能按时按量完成的话就是荆条伺候。十几年下来虽说比不上专门的绣娘,可是也颇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