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听喊杀声响起,竟有另一队木家军自侧翼杀出,隔断了铁鹞子和普通骑兵。原本铁鹞子一个冲击,就能将木家军冲得七零八落,可这片泥地是木家军特意选择的,水淹过之后,土地泥泞,步兵和普通骑兵还好,铁鹞子却被拖在原地,进退不得。
‐‐显然木家军根本就没打算水淹敌军,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完颜飞是打老了仗的,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好,但此时军心已乱,高地上的木家骑兵也在同时冲了下来,与援军成合围之势。
铁甲军阵型拉长,中间又被木家军截断。两侧木家军成紧密阵型冲过来,锋利的矛尖刺入骑兵盔甲的缝隙之中,飞快地收割一条条性命。一时之间戈如苇列,马声嘶鸣,惨叫声四起,哪怕一时逃过长矛,掉落马下的骑兵也会被大刀砍成肉泥。
林可径直穿入两军士兵混战的地带,挥刀砍向马前一个滚落在地的铁甲军,血溅在她的身上脸上,顺着额头流下,迷住了她的眼睛。这一辈子,她都没杀过那么多人,三招刀法几乎要刻在她的骨子里。她全身沐血,仿佛从地狱中杀出的凶煞一般,一步步朝中军杀去。
前方敌军皆不由闪避,但她自己却只觉得疲累,手酸,肚子也不知怎么一抽一抽的疼。
那么多人,怎么杀也杀不完,砍倒了一个又冒出来一个,仿佛永无止境。踏着血迹尸骸,林可紧紧握着手中兵刃,用力将误刺过来的一柄长矛挥开,她几次想要往前,却被源源不断的铁甲军挡在原地。乱军之中,林可仰头,透过眼前的猩红看向远处将旗下那个铁甲军将领。
若是能杀了他……
林可脑中冒出这个念头,随即顿了顿,便丢掉手中的刀,抬手取出背后的硬弓,慢慢地调试着箭尖。一个铁鹞子拔刀砍来,那带着腥味的刀风即将刮到她的身上,林可却纹丝不动。千钧一发之刻,那铁鹞子的动作却猛地停止,他不敢置信地往下看去,一柄尖刀自他喉咙穿过。密卫踹了他一脚,借势收回兵器。与此同时,林可松开手指。箭支猛地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飞了出去。
&ldo;林大人!&rdo;密卫失声大喊:&ldo;小心后面!&rdo;
林可的气力已所剩无几,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全凭借本能往右一闪,瞬间跌落马下。那密卫双腿用力猛扣马腹,一抖缰绳纵马向她冲来,俯身一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给拽上马背。
血从后背一下涌了出来,林可脸色苍白,视线越发暗沉,却咬着牙追问道:&ldo;兄弟,我射中了吗?&rdo;
&ldo;射中了,敌军大乱!&rdo;密卫拥着她,声音有些颤抖:&ldo;林大人,您可不能有事!统领下了死命令,要咱们拼了命,也得护着您回去!&rdo;
&ldo;说什么丧气话。&rdo;林可呸了一口,恨恨道:&ldo;我不会死,那祸害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我要死?&rdo;
&ldo;您流了很多血。&rdo;密卫紧紧抱着她,一边拨开流矢,一边奋力往战场外冲:&ldo;多说话,别睡过去!&rdo;
&ldo;就背上被砍了一刀,我还撑得住。&rdo;林可道:&ldo;肚子有点难受,那估计也是这会儿被马给颠的,兄弟,你能别一副我快要英勇牺牲、为国捐躯的样子成吗?&rdo;
&ldo;不止背上,您胯。下流了那么多血,您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rdo;密卫终于忍不住道:&ldo;林大人,看这伤势,您的命根子怕是保不住了!&rdo;
林可:……
☆、第39章坦诚
林可的内心是崩溃的。
别人在战场上洒热血,她却在战场上洒姨妈,这是何等的卧槽。
虽说这个身体确实是到了青春期发育的年纪了,但林可装男人装了这么久,早把有关的女性生理卫生知识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根本就没想过遇到这类囧事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本来穿越这事就挺不科学的,穿越之后年龄变小了,这就更不科学了。既然如此,索性告别姨妈这操蛋的玩意不是很好吗?偏偏青春期说来就来,特别的科学,特别的操。蛋。
足足愣了十多秒,林可才回过神来。北齐军已经开始溃散,那密卫身手不错,硬是毫发无损地带着她从敌阵深处杀了出来,脸色却白得像纸一般,仿佛被血浸湿了裤子的不是林可,而是他自己。
一时之间,林可压根想不出什么借口来解释身上的血迹。她只好抿着唇,一言不发地任由这年轻的密卫将她带出战阵,纵马向着后方安全的地方冲去。
能不能把性别的事情糊弄过去,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一旦暴露,林可以往的努力便全都前功尽弃,永远也不可能再有所建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会再有,一切都会被打入尘埃。这个时代对女性堪称苛刻,女人除了在家绣花带孩子,再也不会有什么旁的去处。更重要的是,林可现在大小已经算是个官,若是她是女人这事泄露出去,被谁抓住了把柄,不光是她自己倒霉,恐怕连举荐她的谢中奇都会受到不小的牵连。
路上无数的念头从林可的脑海中闪过,她甚至想自己在屁股上砍一刀,借着伤口将事情给蒙混过去。可这头混过去了,那头伤口却不可能不治疗,而随军的大夫是绝不会舍己为人,替她隐瞒这种要命的大事的。
怎么办?怎么办?
离军营越近,林可便越焦急,自穿越以来,她从未向此刻这般无助过。
为了尽可能快地救治她,密卫抄了近路,那是一条小路,偏僻,安静,适合杀人。
林可的箭篓里还有羽箭,如果她此刻出手,那密卫绝不会有任何的防备。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充满了诱惑力,自古成大事者都要狠得下心肠,只要轻轻一下……
林可的手动了动,她吃力地仰起头,阳光如此刺眼,刺得她眼睛疼,一直疼到心口。
然而注意到她的视线,密卫却回望过来,脸上竟露出三分讶异,七分慌乱来。他猛地勒住马,手足无措地说道:&ldo;林大人,您怎么……您别哭,大丈夫……不,不是……其实我认识宫里的太监,他们过得也挺好的,就是得蹲着尿尿……对不起,别哭,你别哭!不会有事的,是不是疼?要不、要不……&rdo;
顿了顿,密卫一脸视死如归地说道:&ldo;你要是疼,就拧我的…那什么吧!我陪你一起疼!&rdo;
&ldo;……&rdo;
林可愣愣地望着他,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只这么一打岔,杀意便从她心中一点一点褪去。
她不是有精神洁癖的圣人,却也做不出&ldo;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rdo;的事情来,这辈子,她怕是当不成什么枭雄了吧。
见她发愣,密卫伸手想摸摸她的额头。林可醒过神来,一把挥开他的手,自嘲地一笑,随即垂眸淡淡道:&ldo;暂时不回木家军的军营,去把孟昶青找来,我有话要和他说。&rdo;
孟昶青没有上战场,他留在军营中,遥遥望着战场,外表看似平静,内心却比以往都要焦灼。
八年来,林可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合作对象。他对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寄予厚望,培养他,训练他,亲手将他推向战场。若是林可活着回来了,他准备了多年的计划便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若是林可死了,那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与那些扶不上墙的兵油子打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