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是光风霁月的君子,然而满腹机关算计,却从不曾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身躯老迈不堪,却仍想用一身傲骨撑起大楚摇摇欲坠的天。
向秀面容沉静,望着自己的老师,心中忍不住泛起丝丝缕缕的酸涩。
&ldo;我不会让孟兄动您。&rdo;他张了张嘴,却只道:&ldo;……虽已入春,这几日却依旧寒凉,请老师保重身体。&rdo;
&ldo;西原糜烂,这一回,我再无力回天了。&rdo;
司马康抬手紧了紧衣服,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ldo;这一辈子快到了头,我也算一事无成,只剩下这把不值钱的老骨头,没什么好保重的。气数已尽……与天斗与人斗,谁能想到临老了,我竟也信起天命来。&rdo;
&ldo;天命也并非一成不变。&rdo;
向秀起身,郑重说道:&ldo;老师想做的事,便由子期代为完成。杂事烦扰,学生恐怕一段时间里不能拜见,请老师见谅。&rdo;
两人一坐一立,目光相接,俱都没有说话。
司马康拢着手自下而上看他,花白的粗眉轻轻皱起,良久之后忽然叹道:&ldo;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何必奔冲下山去,更添波浪向人间?子期,你本是极洒脱之人,何必……&rdo;
他自己虽为大楚殚精竭虑,却不愿自己的得意门生走上同样的道路。
&ldo;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rdo;向秀却是飒然一笑,温声道:&ldo;我既是您一手教出来的,自然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rdo;
说着,他最后郑重地弯腰一拜:&ldo;老师,我去了。&rdo;
司马康是国之栋梁,向秀则是乱臣贼子,这对师徒背道而行,殊途同归。但风雨飘摇的大楚未来如何,却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当向秀转身离去的时候,同一时刻,林可刚刚收到孟昶青的传讯。
&ldo;已经找到天子了。&rdo;林可把从鸽腿上取下的纸条递给十一,示意他也看看:&ldo;但他和初八的位置离乞活军太近,十分危险。&rdo;
决战之后,林可立刻下令搜索拓跋焘的踪迹,结果发现有人一路破坏烽火台,竟是穿插进入了大楚的腹地。情况紧急,而大军开拔需要时间,林可便率一队骑兵先赶了过来,不想没遇见北齐残兵,却差点迎头撞上了乞活军。
云阳此时只剩民兵,战斗力恐怕与乞活相差不大。而林可带来的骑兵不过数百,蚁多咬死象,面对数量庞大的乞活军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ldo;皇帝是重要的筹码,现在还不能死,更不能落到流民的手上。&rdo;
林可沉吟片刻,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ldo;恐怕我们必须冒一次险了。&rdo;
&ldo;不是我们。&rdo;
十一用黑漆漆的眼睛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ldo;是我该冒一次险。&rdo;
&ldo;不,这次做饵的不是我们。&rdo;
林可抿了抿唇,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弯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安抚十一:&ldo;不必担心我,我这次身上可带着两个护身符,怎么都不会出事的。&rdo;
十一微怔,见林可从怀里逃出一个磨损得厉害,以至于看上去有些灰扑扑的蓝布小包,那一刹那心里像是炸开了漫天烟花,呓语似地道:&ldo;你……一直都留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