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这……&rdo;
这个问题提得如此突然,猝不及防下,蔡九头微微瞪大眼睛,眼底数种情绪一一闪过。
对于林可为何对这些事感兴趣,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与之相伴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之情升腾而起。彭屿实力强大,但自古盛极而衰乃是世间常理,而眼前这个可怕的少年在寥寥几语中,竟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彭屿最大的弱点。
‐‐小尾老对彭屿的控制力正在减弱。他拖了这么久才压下反对声,派人攻打云阳就是一个证明。
小尾老威名赫赫,但毕竟已经四十多岁了,放在后世可算正当盛年,但对在风浪之中搏命的海盗来说,这个年纪意味着满身伤病、精力下降,意味着衰弱与失败。正常情况下,小尾老会慢慢将权力转移给下一代,但他的独生子只有十一岁,这给整个过渡阶段带来了极大的变数。他自然想把权位留给儿子,但他手下的大小头目决不愿意服从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在独生子成年之前,小尾老必须保证自己的地位。他用残暴与冷酷掩藏自己的力不从心,以至于愈发不得人心。在小尾老和他的手下之间绷着一根线,这根线越来越紧,已经快要断了。
狼王老迈,一些强壮的公狼们跃跃欲试,想要挑战他的地位。小尾老本想借攻打云阳卫所来重振声威,然而蔡九头战败,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从蔡九头的眼神中,林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沉吟片刻,挥手让十一把这个海盗头子给带出去。剩下的事情已经不用她亲自过问了,密卫中有许多外人不得而知的刑罚,能够从最强硬的犯人口中撬出一切必要的情报。
所有人都离开了,书房安静下来。
林可坐在桌后,支着额头,在心里反复盘算着那个从她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计划。
计划或许可行,但是极为冒险。若有万一,她很有可能会死在彭屿。
与以往不同,她从前只是被动地应对危险,现在却要主动将自己置于险境。用自己的命去拼,值得吗?按部就班地经营云阳,过个五年左右,她说不定也能弄出一支船队来。而一旦失败,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她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林可慢慢闭上眼睛,右手摊开又握紧,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将那个计划从脑海中赶出去。
她从孟昶青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过程。林可不再是那个刚刚穿越、无所适从的大学毕业生,她心中的种子已经发芽,逐渐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无可避免地左右着她的行为与想法。
不把孟昶青的影响一点点从云阳卫所抹去,同时建立自己的势力,林可就永远只是一个傀儡,而她已不满足于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走。私对云阳来说是一大财源,但张起是孟昶青的人,林可需要彭屿作为平衡。
猛地握紧拳头,林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睁开眼睛,淡淡道:&ldo;来人。&rdo;
亲兵推门而入。林可说道:&ldo;把梁云请来……&rdo;顿了顿,她说道:&ldo;我去见他,到云港酒楼叫一桌上好的席面送过来。&rdo;
梁云损失了一船货物,肉疼得整个人都颓丧起来,又被那满身是血的传令兵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窝在房里不出门,听说是生了什么重病,不能见人。
不管这病是真是假,林可都得见他一面,让他给他的东家张起传三句话。第一是她会对广川号的损失做出相应补偿,第二是她想向张起借艘船,送她前往彭屿,第三么,则是想让张起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替她牵线搭桥,居中说合一二,免得她一上岛,就被小尾老二话不说给宰了。
她见到梁云的时候,这家伙正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哼哼唧唧,一听到她第一句话,立刻就满面红光地坐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追问道:&ldo;当真。哎呀,我早就说过林大人是个厚道人,有孟大人做过担保的,能有什么错?走,咱们一块喝酒去,我可要跟林大人好好聊聊。&rdo;
在酒席上谈正事也算是自古以来的一种传统了。林可本就想跟他好好谈一谈,自然应允。
谈妥了赔偿的事宜,梁云真正是无病无灾一身轻,酒一杯一杯往嘴里倒,连林可都喝不过他。
&ldo;林大人,我知道你的意思。&rdo;梁云脸上浮现出你知我知的了然笑意:&ldo;你找小尾老,是不是想做南洋的生意?&rdo;
林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轻晃酒杯,垂眸望着杯中澄清的酒液,开口说道:&ldo;没办法,我可没张伯那么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若不找些外快,我恐怕得穷得要饭去。&rdo;
&ldo;言重了,言重了。&rdo;
梁云指了指林可,哈哈大笑:&ldo;若林大人当真开拓了这个财源,我们福广记说不定还要指望你呢,东家早就想开拓新航路了。不过那小尾老性格古怪,可不好打交道啊!&rdo;
&ldo;性格再古怪的人,也不会嫌钱太多的。&rdo;林可道:&ldo;我能与福广记合作,自然也能与彭屿合作,多个销赃的渠道,对小尾老来说也是好事。&rdo;
&ldo;若是平时,他不一定看得上这点小钱。&rdo;
梁云放下酒杯,凑近了道:&ldo;不过蔡九头这一败啊,啧啧。他算是小尾老的铁杆亲信,小尾老一直在扶持他,这回叫他打云阳,应该也是为了他铺路。谁知这路没铺好,蔡九头掉坑里了。若你能把蔡九头送回去,在与彭屿化敌为友,值此多事之秋,小尾老说不定真会松口。&rdo;
林可点点头:&ldo;我也如此认为,不知梁掌柜可否替我找个够分量的人,替我与小尾老说合一二?&rdo;
梁云沉吟片刻,开口说道:&ldo;这倒不算难事,我可以找汪海主。他与福广记一向关系不错。&rdo;
&ldo;那就多谢梁掌柜了。&rdo;林可从桌子底下递了个红包过去:&ldo;还望你日后多多帮衬。&rdo;
梁云喜笑颜开:&ldo;这是自然。对了,马家倒了之后树倒猢狲散,一个叫小翠的侍女孤苦无依,甚是可怜,听说也被牵连进邪。教的案子里去了,前些日子她托人求到我这里,我看她不过是在马家干活罢了,也没干什么犯禁的事,林大人,你看……&rdo;
林可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老色鬼,脸上却什么都没显出来。
这世上苦命女子实在太多,她到底没法一个个救过来。梁云虽有些好色,为人却多少还算正派,小翠跟了他,总比落到其他人手里,甚至没入妓籍的要好些。
心中轻叹了口气,林可替梁云满上一杯酒,笑了笑道:&ldo;竟有此事,我一定拜托县尊好好查一查,定要还小翠姑娘一个清白。&rdo;
梁云将酒一饮而尽,两人各怀心思地一笑,之后便尽是风花雪月,再未谈到什么正事。
双方在席上皆有所得,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梁云酒量不错,等他喝得大醉被扛了下去,林可也已有八分醉意。幸而古代的米酒跟现代的白酒没法比,她看着满桌杯盘狼藉,有些难受地按了按太阳穴,双手撑着桌沿打算站起来,却忽感一阵晕眩,差点站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