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雁城应该感谢这个死去的年轻人,但他此刻,心中除了恐惧已经容不下任何其他的东西。他一直以铁骨铮铮的良臣自居,此刻才发现,自己其实不过是个凡人,是个懦夫。
北齐终于鸣金收兵,暂作休整。谢雁城毫无仪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府中的管家急匆匆地跑到他身边,附耳说道:&ldo;城中乡绅想要见您一面。&rdo;
&ldo;大概是劝我投降。&rdo;谢雁城苦笑一声:&ldo;难道他们不知道,咱们一开始没有开城受降,不管之后如何,北齐鞑子按例是定要屠城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除了硬抗到底,没有任何出路吗?&rdo;
&ldo;不,不是。&rdo;那管家两股战战道:&ldo;是云天远不见了,他的亲信手下都不见了!&rdo;
&ldo;大概是跑了吧。&rdo;谢雁城仍不怎么在意:&ldo;跑了的也不止他一个。&rdo;
&ldo;可……可是方才开仓领粮的时候,仓里大半的粮食都不知去哪里了。&rdo;管家失声喊道:&ldo;丘八们闹起来了,眼看军中就要哗变啊!&rdo;
&ldo;什么!?&rdo;
谢雁城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满是恐慌:&ldo;漕帮,漕帮这是要我死啊!&rdo;他一把扯住管家的衣襟,哑声问道:&ldo;现在呢,那群丘八动手了吗?&rdo;
&ldo;老爷,没……没有。&rdo;管家吓得快要哭了:&ldo;乡绅里有个带头的站了出来,号召大家开了自己的私仓,把粮食都捐出来充作军资。&rdo;
&ldo;是嘛,是嘛。&rdo;谢雁城喘着粗气,松开管家靠在城墙上:&ldo;那个乡绅叫什么。&rdo;
&ldo;姓张,跟陶然居东家张起有些关系。&rdo;管家道:&ldo;当时我看他身边,站着的好像是那个唐七。&rdo;
&ldo;密卫?&rdo;谢雁城笑了一声:&ldo;也对,咱们如今理应抛弃前嫌,同舟共济。将那个乡绅,不,唐七请过来,我要跟他聊一聊守城之策。&rdo;
天水被围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城外军帐中,拓跋焘黑袍铁盔,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地上跪着的那个楚人:&ldo;我再问一遍,你确定城里没粮了?&rdo;
云天远被他的威势所压制,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像之前那样为了邀功而有所隐瞒,用北齐话答道:&ldo;有密卫盯着,两仓中的粮食没能完全运出来,但也运了一大半。请大人放心,天水守不了多久。&rdo;
这是一个卖国贼。
拓跋焘虽然用他,却不喜欢此人。厌恶地收回视线,他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云天远下去。
云天远老千出身,察言观色极其敏感,发现了拓跋焘的不喜,只觉得冷汗都从后背透了出来。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试图再分辩几句,急急道:&ldo;大人,我知道天水城中除了总督谢雁城,指挥使蔡田,还有两个重要人物。他们都是密卫里的大官,知道许多机密,一个叫唐七,一个叫初六。&rdo;
唐七一直被孟昶青放在明面上,初六却是那天入城时打伤了唐国的二舅子,从而引起了云天远的注意。
听到初六的名字,本来神色冷漠的拓跋焘动作突然一顿。他霍然起身,一脚踏在云天远的背上,咬牙缓缓道:&ldo;很好,跟我说说初六的事。有一句假话,我就让你生不如死。&rdo;
城中,初六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踪,很可能会被叛逃的云天远泄露给拓跋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