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定安公主的宅子虽然比不上凌波昔日曾经造访过的两座公主豪宅,但却是长安城第一座新鲜出炉的公主第,内中不少地方还在大兴土木,从已经完工的几处楼阁就能看出那富丽堂皇奢华贵气来。今天前来造访的十几个人中,有些人来过,有些人没来过,有些人和王同皎交情深厚,有些人却像凌波一样是被人家三两句邀约来的,自是各有各的心事,走着走着就分成了几拨。
虽然自己就是那几个人诛之而后快的武家人,但凌波完全没有这个自觉,一路走来虽不至于附和某些人对于武家的肆意指摘,却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异色,仿佛人家咬牙切齿喊打喊杀的人和她没有丝毫关系。朱颜和陈莞都是下人,因此进门之后便有管事负责招待,料想两个大姑娘在这公主第总不至于出事。至于罗琦则是早就借机会溜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溜去向某人报信。
她能忍得住,别人却忍不住。趁着前头的那些人还在边走边义愤填膺地大发感慨,陈珞忽然把一把拉住了凌波,沉声问道:“你也太逞强了!这王同皎虽然是驸马,但素来痛恨武家人,结交的都是些和武家不对路的人物。这要是被人识破你的身份,你别以为能够安然无恙地出去!”
凌波古怪地看了陈珞一阵,忽然笑了起来:“你以为我真那么有名,是个人就会认识我?不就是和武家不对路么,到时候我在席上破口大骂一番,谁会怀疑我和武家人有关?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说得起劲,但真正要做事就成了缩头乌龟,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王同皎果然不负其豪爽的名声,直接吩咐在诺大的庭院中摆开了宴席。珍馐美酒之外,尚有家伎献艺,于是酒酣耳热之际竟是有不少人搂着侍酒的姬人放浪形骸,一时间席间一片混乱。这种事情在达官显贵家里原本就是司空见惯,因此凌波目不斜视,只是淡淡地啜饮着杯中美酒,心中暗自嗤笑。
所谓豪杰,原来就是这样的!倒是陈珞那小子有些急智,竟是借着酒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是不是也可以仿效一下?
然而,她正这么想着,却不想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记。转头见是王同皎,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及至看到对方朝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招手示意她出去,她方才恍然惊觉。想到自己刚刚在席间虽没说什么话,但好歹旗帜鲜明表示了态度,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她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从容地跟了出去。
出了庭院转入一条小径,在林荫中穿行了一会,便只见曲径通幽处赫然是一个精致的亭子,其中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凌波远远地扫视了一眼,发现这几人都没有在刚刚的酒宴上出现过,其中两人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另一人则是比自己年长少许。等她跟着王同皎进入亭子之后,那三人便齐齐起身拱手,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她脸上。
“周大哥,仲之,延庆,这位乃是我今日刚刚结识的凌七郎。早先在曲江池游玩的时候,恰逢崔氏四兄弟出行,别人都是艳羡不已,他却在那里说那崔湜乃是武家走狗,还对随行的美婢许诺说绝不会将她送与崔家老二为妾。如今崔家攀上了武家,人人都是趋之若鹜,少有人有这样的志气。兼且刚刚席上几乎人人放浪形骸,偏偏他冷眼旁观,果然是有志不在年高!”
王同皎虽说豪爽,只要是看得顺眼的人便会引为上宾,但真正带到这聚贤亭的人却是极少。刚刚那三人见凌波年少,心中都未免不以为然,此时听了这番话方才为之释然。
“今日能够有缘相知相善乃是缘分,七郎,这位是周璟,这是张仲之,这位是祖延庆,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从今往后,我这聚贤亭便又多了一个好朋友了!”
凌波正准备满脸堆笑,忽地想起刚刚王同皎的介绍,遂淡淡地一一见过众人,脑袋里头却是一团乱。她从来没有结交过豪杰,所以实在不明白王同皎这结交人的标准——倘若只是骂骂人,外头那些人比他骂得狠多了;倘若只是要考较不为女色所动,外头似乎还有几个人可以中选……想到王同皎先头就说过她冷看游人如织眼神寂寥,她隐隐约约若有所悟。
她仔仔细细又端详了王同皎一眼,发现他虽然笑得爽朗说得真诚,眼神深处却隐约流露出一种她很是熟悉的意味。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高贵公主,拥有祖上留下来的大笔财富,无论走在那里都是前呼后拥……哪怕他结交的朋友再多,骨子里仍然是寂寥的。
一心打量王同皎的凌波并没有发现,在那边的树林里头,正有人正死死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牢牢刻在心里头。
第九十五章纵酒当高歌,灵药赠知己
牛肉炙、羊肉羹、鹿舌、辽泽野鸡、蒸乳鸽……案桌上林林总总的肉食,足以让最挑剔的贵人食欲大开,足以让平民为之瞠目。然而,和几个大快朵颐的男人比起来,凌波看着满桌的肉简直是欲哭无泪。要知道,她刚刚在曲江池游玩的时候已经很是吃了一些点心填肚子,刚才在外头就只是少许喝了几杯酒,而现在更都是油腻腻的肉食,纵使是汤也是羊肉羹,她哪里能咽得下去?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只能假称自己父母亡故之后,曾经立誓三年不吃肉食。
好在大家对于这样的解释都没有怀疑,王同皎甚至含笑点头道:“百善孝为先,如今还似七郎这样守誓的人实在是不多了。既不能吃肉,今天我这里备有各色好酒,定要开怀畅饮谋求一醉!这是陛下年前赏赐我的桑落酒,还有我自己亲自酿的碧芳酒和松醪酒,来来来,大家都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