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出了事知道央求她,早先缠枪夹棒地讽刺,甚至还叫你老娘说我有血光之灾,这又算怎么回事?要真有那样的神机妙算,怎么不曾算出郑普思图谋造反却落得一场空?
“放开!否则我就要叫人了!”
郑盈盈露出了几分绝望,但却咬咬牙没有松手,反而更低声求恳道:“我知道我和母亲先头出言无状得罪了县主,那时候是我们一时糊涂不知好歹,只一心想着荣华富贵。如今父亲谋逆下狱,若是县主落井下石,我们自然只有一个死字。但县主莫要忘记了,若是皇后真的有心处死我二人,又怎会容我们跪在这含凉殿门口祈求?若是县主能雪中送炭,我母女二人一定会竭力报效!县主虽说有安乐公主倚靠,有上官婕妤照拂,但若是有我在皇后身边多说些好话,难道不是锦上添花?”
凌波本是满心厌烦,但郑盈盈这么一说,她不由心中一动。虽说此女话中讨巧,但有一点确实很明确——如果韦后真是厌憎了两人,直接下令打入大牢,或是干脆三丈白绫赐死,也不用演出如今这么一幕。由此看来,她们俩活命的希望竟是极大。
转头瞥了一眼已经走进含凉殿的安乐公主,她便压低了声音:“你就算此番逃得性命,这才人名分也未必能留得下来,还奢谈什么替我在皇后面前美言?”
郑盈盈发觉凌波口气松动,连忙伸手拉了拉身旁的母亲第五英儿,又赌咒发誓道:“我进宫之后就曾经对皇后提过不愿为妃嫔,只想贴身侍奉,皇后那时不曾答应。如今我既然身为罪人,必定要自请为宫婢。我母女二人精通鬼道,皇后异日必定还有用我们的地方,县主若是今日肯援手,我和母亲愿结草衔环以谋报答,日夜以鬼术为县主祈福。”
“鬼术就免了!”凌波可不愿意沾染巫蛊那一套,晒然一笑便轻轻把裙摆从郑盈盈的手中挣脱了出来,“总之我尽力就是。”
举步正要前行,她忽然回头嫣然一笑:“你刚刚说皇后未必想要你们母女性命,其实还不如说,皇后如今也正在犹豫之中。只要有人在旁边说你们母女是祸害该杀,那你们就没命了。这命悬一线的场面,希望你们母女日后不要忘了。”
遥望凌波施施然入了含凉殿,郑盈盈仿佛没听见那语带双关的话,僵跪在那里动弹不得。许久,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生出了一抹希望。这时候,她只觉旁边的母亲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盈盈,将来若非有必胜的把握,决不要和这位永年县主为敌。”第五英儿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异常凝重的表情,那双小眼睛一下子射出了异常慑人的神采,“自打我们跪在这里,路过的有长宁公主和定安公主,还有联袂而来的太平公主和上官婕妤,谁都离我们远远的走,偏偏她和安乐公主从我们旁边走过。她原本极其讨厌我们,这次却答应尽力而为,这种人最难对付。”
“娘,倘若她失败,我们就没有将来了。”郑盈盈悠悠长叹一声,面上写满了难以名状的恐惧和愤懑。
都是那个欲求不满的老匹夫,安安分分的秘书监不当偏偏要造反,否则她们母女怎么会陷入如今的死地!
外头凄凄惨惨戚戚,含凉殿中却灯火通明暖意融融,好一派热闹景象。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今天朝廷又粉碎了一桩谋反的阴谋,也不是因为韦后的两个嫡亲女儿都来了,也不是因为上官婉儿送来了好几幅精品字画,而是因为难得一见的太平公主来了。太平公主和韦后年少时就有交情,但自从去年玄武门之变李显登基册封了韦后为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渐渐冷淡了下来。就比如说这作为中宫的含凉殿,太平公主此前就不曾踏入一步,就是上官婉儿的长安殿她也不曾去过几次。
然而,今天这位镇国太平公主却是挥洒自如地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间神采飞扬,连带得原本心中嘀咕的韦后也心情大好。上官婉儿原本就和太平公主交情深厚,见这两位心无芥蒂的模样,便也凑趣似的即席赋诗一首,博得满堂喝彩。刚刚改嫁的定安公主更是妙语连珠,竟比长宁公主安乐公主这两位嫡女更加出彩些。凌波坐在安乐公主下首啜饮着杯中美酒,暗叹郑盈盈母女运气不佳,看这光景,她这回什么话都插不上。
韦后太平公主上官婉儿,这三个女人合在一起,跺一下脚整个长安城便相当于一次地震,这幅盛况已经好久不曾有了。
“对了,我刚刚和婉儿过来的时候看见外头跪着两个人,这是怎么回事?”太平公主仿佛忽然想起了这档子事,眉头一皱便对韦后问道,“纵使是宫婢犯了错也都是宫闱局处置,那两人一身素服跪在那里,看上去实在是太扎眼了。”
韦后面色一沉,心中很有些不痛快。她如今笃信鬼道,所以对第五英儿和郑盈盈颇为优容,平素也觉得两人很是知情识趣,为她解了不少烦恼,谁知道一转眼间,那个该死的郑普思竟是做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事!即便李显先头对郑普思极其信任,这一回罪证确凿,难道谋逆大罪还能轻轻放过?
“那是今天谋反的郑普思的妻女。”
“就是那个术士?”太平公主眉头一挑,轻笑道,“怪不得我觉得那个年轻的颇有些眼熟,原来就是他的女儿,先头我还在蓬莱殿撞见过一次,妖妖娆娆地侍奉在七哥身边,赫然还是一个才人。要我说,皇后也太有容人之量了,如此出身低贱的人当作小狗小猫养在脚底下倒是不错,抬举册封什么才人就太过了。那个老的看上去显得神神鬼鬼,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狗小猫的角色也要有非份之想,还留着她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