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觉得胸口闷疼,撑着床沿坐起,边将帷帐挽起,边用冷硬的语调道:&ldo;抱歉,是臣冒犯了。&rdo;然后他站起将外袍穿好,未发一言地朝外走去。
苏卿言躺在床上,劫后余生般的大口喘息,怕外面的宫女进来发现,连忙坐起整理好衣衫和鬓发,对着铜镜才发觉,自己双颊酡红,眸光迷离,一张脸全写满了旖旎之色。忙掐着手指让自己安定下来,飞快用妆容掩盖后,再朝外吩咐道:&ldo;去给本宫换壶热茶进来。&rdo;
端着茶盅半晌,任凭茶香在鼻间萦来绕去,却忘了往嘴边送,苏卿言发了好一会儿呆,也不知因何而生的惆怅,在心头渐渐滋长,垂眸长长叹了口气,斜眼瞥见秋婵正弯腰挑着香灰,口里念叨道:&ldo;魏将军方才走出去的样子好可怕,差点撞着奴婢,奴婢都不敢和他对视,太后和他说什么了?&rdo;
苏卿言心口本就堵得慌,被她这么一说,恼怒地将茶盏往桌案一砸,冷声道:&ldo;魏将军发不发火,和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蚂蚱,哪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好好办你的差事,少碎些嘴!&rdo;
秋婵从未见过她如此的模样,吓得立即噤声,在偷看眼太后的脸色,觉得还是别呆在这里比较安全,于是将银杵放下道:&ldo;太后饿了吧,想吃什么,奴婢这就招呼典膳司去做。&rdo;
然后她一溜烟就跑出去,苏卿言却置若罔闻,依旧托着下巴发呆,直到被殿外吹进的风给惊醒了点儿,然后无力地趴倒在桌案上,咬着牙暗骂着:明明是那人在自己身上占尽了便宜,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冷脸,该气愤的明明该是她好吧。
她倏地坐起,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太像深闺怨妇,忙攥住手,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按着裙摆站起身,在宫里转悠了两圈,总算等到典膳司吃了吃的过来,她大概就是太饿了,吃饱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一连过了几日,魏钧都再未来过坤和宫,苏卿言日日对着那面镜子,想着那日魏钧明明说过:他们需要再次入梦去帮谢云成脱罪,修补之前的错误,可偏偏就这么杳无音讯了。
于是她去小皇帝那里试探打听,得知魏钧并未带兵出征,一直留在京城里。
所以,他是打定主意不会再来纠缠她了吧。
苏卿言托腮坐在寝殿里,一边庆幸地想着,一边将瓷盘里剥好的龙眼送进口里,仲秋里的龙眼本应正当时令,不知是否今日送来的种不好,吃到嘴里清清淡淡,半点甜意都无,仿佛还带着些涩意。
她嚼了几口觉得无味,低头吐出核来,将瓷盘推开一些,秋婵见她脸色不好,忙让宫女将瓷盘端走,又笑着问:&ldo;太后还想吃些什么?奴婢今早看见送到御书房去的石榴不错,又红又饱满,要不奴婢让他们给这边也送过来些。&rdo;
苏卿言懒懒一抬眼皮,道:&ldo;石榴这么麻烦的玩意,不想吃。&rdo;
秋婵吐了吐舌头,也不知太后这是怎么了,自从几日前,好似被霜打的茄子,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这时,苏卿言也觉得实在有些无聊,揉着额角道:&ldo;陪本宫去外面走走吧,老呆在宫里怪闷的。&rdo;
两人一路走到御花园里,苏卿言心不在焉扫了眼开得正艳的月季,也不知是什么巧劲儿,再抬眸时,正好看见魏钧朝这边走来,
看这路线,他应该是要去小皇帝的书房,苏卿言有些慌张,想往旁边躲避,可就面前只剩一条路,突然转到别处,会显得太过刻意,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魏钧也一眼就望见她,面色淡淡,径直走到她面前行礼道:&ldo;见过太后。&rdo;
苏卿言掐了把藏在袖子里的指尖,也淡淡朝他回礼,见他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走,突然转身道:&ldo;魏将军,本宫有话要同你说。&rdo;
旁边的秋婵最是机灵不过,眼尖瞅着不远处一位公公走过去,忙溜过去,笑眯眯道:&ldo;王公公,正好有事要问你。&rdo;
花架旁,只剩苏卿言和魏钧两人,魏钧抿着唇,眼神落在远处,问道:&ldo;太后可是问铜镜的事?&rdo;
苏卿言压着胸口的燥意,抬着下巴冷冷道:&ldo;本宫原以为,魏将军能统领三军,令万人敬仰,应该是位守信之人,可为何将军允诺本宫的事,却连个交代都没,就这么半途而废。&rdo;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带怨气,可说完后,魏钧却久久不答,一阵微风吹起绣着流云纹样的袍角,他低头在袍上轻压了下,开口道:&ldo;怎么太后不怕臣了吗?&rdo;
苏卿言被他说的一怔,竟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时魏钧转眸瞥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ldo;太后若不怕被臣毁了清誉,今晚戌时三刻,再用那镜子就是。&rdo;
然后他朝她轻点了下头,以示行礼,竟再也未多看她一眼,就这么离开。
苏卿言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满心都是涩意,可她不愿让人发觉她在那一刻的脆弱,昂着头继续往前走,并未发觉在她背后的回廊拐角处,魏钧脚步减缓,终于忍不住转身,隔着道廊柱,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头上步摇,渐渐消失在满园盛放的月季花丛中……
第37章
再度拿出那面铜镜时,苏卿言用指腹缘着镜边的纹路摩挲,清晰地看着镜面上映出,一张惴惴不安的面容。
这忐忑有几分来源于,明知要穿到一位将死之人的身上,更多的,却是因为要和那人朝夕相处。究竟该用何种态度对着他,苏卿言为此很是苦恼。尖下巴挨在手臂上,眼皮懒懒往上翻着,正在举棋不定间,突然瞥见那铜镜里人影有了变化……
黄澄澄的镜面上,仿佛有水波漾开般,她的容貌淡去,逐渐显出另一幅情景:宅院中央,高大的男人被五花大绑,旁边围满了举着棍棒的家丁。再往外,则摆了两张梨花木的圈椅,椅上坐着一人桃花眼、绛红袍,可惜脸被打得高高肿起,坐姿再风流倜傥,外人看着也有些可笑。
而他旁边的妇人,衣着雍容,缀了满头的珠翠,一双媚眼瞟过去,笑得十分殷勤。
苏卿言倏地坐起,揉了揉眼睛:这不就是瞿府的院子,坐在椅上的想必就是瞿梦杰和秦夫人,那被绑在中间那个……
她连忙看了眼更漏,没想到她在百般踌躇时,竟已过了她和魏钧约定的时间,连忙拿着铜镜躺在床上,捧着颗乱蹦的心想:魏钧,你可一定要熬到我去救你啊!
一阵眩晕后,她被四周的吵嚷惊醒,瞿梦杰正将手按在她膝上,用肿如猪头般的脸深情看着她道:&ldo;我这次可全事看在婶婶的份儿上才不追究的。&rdo;
苏卿言忍不住抖了抖,她推测自己过来之前,那秦夫人想必是哭天抢地说了许多求情的话,可翟公子这张脸,也实在太有碍观瞻了,尤其还刻意挤眉弄眼,做出深情表情。也不知旁边的人,是如何憋住了笑,还能露出一脸崇敬的。
瞿梦杰又转头往前一瞪,声音里带了狠劲儿道:&ldo;不过这小子,必须给我揍上一个时辰,往死里打!&rdo;
&ldo;等等!&rdo;苏卿言想也不想地出声阻止,然后才来得及看被绑在中间的魏钧,脸上都带了血痕,肩膀明显被鞭子劈过,衣裳被划破了个大口子,从胳膊往下滴着血。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用双阴鸷的双眸,恶狠狠瞪着正朝她挤眉弄眼的瞿梦杰。